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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出了門,劉柯寒就把我的手抓住了,說:「朝南!」我說怎麼啦,她說沒什麼,只是想叫我一下。

  下了樓走到那天我被打的那條小巷子,我心裡是蠻煩躁的,本想指著那圈地告訴劉柯寒那天我就是倒在那裡的,但轉念還是算了,影響心情。大喜的日子,不能搞得太慘烈。劉柯寒說,我們打車去吧。我說好,同意!

  先到影樓去取照片,三張兩寸合影。本來照這個照片那天,還準備照婚紗合影的,但劉柯寒說她穿婚紗醜,難看,最後就沒照了。不過在這個兩寸合影裡面,劉柯寒還是蠻好看的,白白的,嫩嫩的,甜甜的,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有點兒蹩腳,不太拿得出手。

  趕到婚姻登記大廳,還不到10點,比我們先來的已經坐了一排了。我從小到大最不喜歡的就是排隊,專門幹插隊加塞這事,但現在是結婚,都成年人了,總不好意思去搶別人的先吧!再結婚狂,也不要去差那點時間啊。小的時候素質不高不要緊,長大了素質不高也要假裝文明了。

  劉柯寒緊挨著我坐,依然把我的手抓得生痛。我們話不多,更多的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觀察了一下,前面的人也跟我們一樣,表情凝重者居多。坐了半個多小時,還沒輪上,我心裡煩躁起來。我說過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排隊。我說:「柯寒,我們改天再來吧!」我原以為這話沒什麼,但劉柯寒卻反應激烈,放開我的手,騰地站起來轉身就走。我措手不及,想拉住她,不過馬上又放棄了這個打算,在那麼多人面前拉拉扯扯,多丟人啊。

  出了登記大廳,我才敢跑上前去,拉住劉柯寒,很耐心地說:「柯寒,你怎麼啦?我只是覺得人太多了,可能上午輪不到了!」她的氣沒有消,雙目圓瞪地看著我,想要給我咬幾口似的。好在我已經打過狂犬疫苗,就算她真咬我也不怕了。但讓我想不通的是,我的那句話怎麼會讓她生這麼大的氣。

  我說:「柯寒,我們不要這樣,今天應該高興點!」河東的獅子終於開口了:「朝南!」可能是發現自己有點過激,她只用高分貝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就把話停下來了,平靜了一下,再說:「不要怪我生氣,結婚這種事也是可以說改天就改天的嗎?」我說今天又不是什麼黃道吉日,怎麼不可以改天呢?「可以隨意改天,誰知道過幾天你又會不會隨意改人!」劉柯寒的邏輯推理能力可真是強啊!

  到了婚姻登記處,還想著改天,好比犯人上了刑場還在思忖會不會被改判死緩,幼稚、可笑,可天意難違。畢竟,槍下留人的事情不是常常能發生的。

  劉柯寒站在路邊生了會兒悶氣,我盡心盡責地安慰她,給她說好話。直到她不生氣了,挽起我的手,看著我笑了笑。我有種面臨被改判的驚喜。她說:「朝南,我們進去吧?」我瞬間有點眩暈,想她的話真是一語雙關啊,先進登記大廳,再進圍城。

  登記過程是這樣的,我走到那個長長的櫃檯前,櫃檯就跟80年代的百貨公司裡的那樣子。櫃檯裡邊坐著兩個人,我把我們的照片、身份證和戶口本遞過去,工作人員隨意瞟了一眼,遞給我們兩張表,面無表情。當時伏在櫃檯上填表的人還比較多,我只好把我占著的那個位置讓給劉柯寒,讓她在上面把表填好。我自己則蹲著,把表放在膝蓋上,艱難地把表填完,寫出來的字,跟狗咬出來的差不了蠻遠。

  表都填好了,我把表和照片拿在手裡,等著工作人員辦完別人就辦我。等的過程中,我左看看右看看,很不舒服,有點無所適從。我在向左看的時候,意外地發現櫃檯上散著一把糖,估計是登記處為了體現黨的溫暖擱那的,讓來辦手續的人一拿到結婚證就能嘗到甜頭。我想等把證弄好了,我也吃一顆,要讓劉柯寒也吃一顆,反正免費,有吃白不吃。

  劉柯寒站在我身後,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摸摸我這,又摸摸我那,摸得我好躁。她說:「朝南,別急哦,就快了!」我頭也不回,言不由衷地回答:「不急,我才不急呢!」。實際上,難等是一急,憋尿是另一急。我本來計畫先去上趟廁所,想想還是算了,怕一不小心又背上臨陣逃脫的罪名。

  快到12點,終於輪到我了。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的手向我面前伸了過來,一聲不吭。我以為她是問我要表,我趕忙恭恭敬敬地遞上,誰知她並不接,而是在櫃檯上拿了顆喜糖,然後三下兩下把包裝紙弄掉,含進嘴裡。她的嘴巴真的好大,並且塗得很紅。如果邊上有垃圾桶,我想我會吐出來。

  緊接著,她的手又伸過來了,我以為她還要吃一顆,沒有作出回應。於是她很不耐煩地動了動手掌,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再次很虔誠地把表遞上。兩個工作人員是分工合作,一個看表,作一些登記,另一個管貼照片和蓋鋼印。到了這一步,就很快了。不一會兒我就看見我們的結婚證誕生了。

  剛才問我要表的那個大嘴巴女人,把表給我,在某個空白處指了指。我這才記起,結婚跟賣身很相似,是要簽字和按手印的。簽字還不是很緊張,但按手印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暈乎乎了。

  左手的大拇指,沾了油墨,偶後重重按下,我竟然產生了幻覺,聽見了重重的一記聲響,是縣令手裡那塊磚砸在檯面上的那種聲響。不管你是否從事過色情活動,只要你不崇尚單身,每個人這一輩子都得賣一次。這下我先賣了!沒賣的以後再賣吧!

  回過頭,我對劉柯寒說:「來,柯寒,你也來簽個名,按個手印。」她顯然很緊張,一個勁地在問我:「哪裡啊?朝南,在哪裡按啊?」我覺得我有義務告訴她,我都是她老公了。

  一切搞定,把有著喜慶色彩的結婚證捧在手裡,沉甸甸啊。小時候寫作文經常用「沉甸甸」這個詞的,用來形容飽滿的稻穗或者異常的心情,前者代表豐收,後者代表沉重。我說不清自己是豐收了還是沉重了。

  轉身要走,記起還沒吃免費喜糖,於是又把眼睛盯向櫃檯。煩啊,竟然已空空如也。喜糖肯定是這麼被消滅的,首先肯定是比我們先辦好的那些人貪得無厭,每個拿了一大把走,剩下的就是工作人員的了。因為我發現櫃檯上沒糖的時候,那個大嘴巴女人又往嘴巴裡放了一粒,那可能是最後一粒了。

  我就這樣結了,變成了已婚男人。感覺像是被人一棍子打暈,然後拖進鐵籠裡面關了起來。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或者說會跟我一樣。而我,感覺更加慘烈,我是被亂棍打暈的,不是一根,是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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