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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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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連續做噩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前後不搭界的夢。每個夢,都彌漫著濃重的死亡氣息。對於媽媽的去世,我想得很多,而與劉柯寒鬧得不愉快,心思重了,想得就更多。走在路上,我有時都在一遍遍地對媽媽說對不起。鄉下的老人,大都在乎自家兒媳的過去。倘若媽媽泉下有知,也許會氣得說不了一句話來。

  每天晚上我都夢見媽媽的死,夢見媽媽在那個小小的房間裡,徘徊來徘徊去,很猶豫,甚至還偷偷地抹著眼淚,有太多的不舍,但最終還是把那瓶可以結束生命的東西拿在了手裡。還有,我還夢見與媽媽擦肩而過,在不知名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媽媽卻不肯對我說一句話,好像她的兒子只是陌生人。我使勁地叫媽媽,卻連自己都聽不到聲音。夢裡的生活,像一部遠久歲月裡的黑白默劇,零零落落,斑斑點點,每一陣風都是涼的。

  還有一個夢,是關於劉柯寒和高潔的。這個夢讓我覺得,我其實很恨劉柯寒,不是恨她有過過去,而是恨她處處隱瞞。夢的背景是在鄉下,茅坑。劉柯寒掉進茅坑裡了,高潔發現後,氣喘吁吁地跑來告訴我,說:「朝南哥,快啊,你快去把姐姐撈上來。」我充耳不聞,無動於衷,高潔再催,我就心不在焉地說:「不用撈,她自己能爬上來的!」然後夢就沒了下文。

  做這些奇怪的夢的時候,我不在劉柯寒的身邊。我跟劉柯寒分居了。我在離高潔公司不到三站路的地方租了個很便宜的單間。這件事情,目前只有我和劉柯寒知道。把東西往外搬的那天,劉柯寒倒是挺平靜。她說:「朝南,你要走,我攔不住。這我知道。不過你回來的時候,我會把門打開,會下樓來幫你搬東西!」

  劉柯寒跑著上的樓,然後在4樓的樓道裡又把頭探出來,叫了一聲:「朝南!」我大幅度地把頭仰起,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說:「什麼事?」她喊魂似的,雙手做出喇叭狀製造噪音:「記住,不管怎麼樣,我會給你生個孩子的!」這話來得太突然,還真叫人昏,好像一個人嘩的一聲把褲襠拉開向你宣誓:「快看,我是清白的!連雀斑都沒長!」

  劉柯寒的聲音大得估計整棟樓只要是長了耳朵的東西都聽見了。搬家公司的大哥滿是好奇地問我:「那娘們是你老婆?」我的腦袋還有點暈,隨口應道:「好像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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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慶祝自己重獲單身自由,把東西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我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一隻香酥雞和三罐啤酒。盤坐在剛鋪好的床上,再往床上墊張報紙,雞就擺在上面。一手拿啤酒,一手抓雞肉,怎麼也不方便。每次撕雞肉的時候,都要把啤酒放下,麻煩得想罵娘,我都恨不得拿腳把雞給踩爛再撕!

  最後剩下一個雞屁股,我直接從窗戶扔下去了。晚上又是噩夢,夢見一隊雞屁股排得整整齊齊走在五一大道上,其中領隊那個女人問:「小姐,豐胸嗎?」真是莫名其妙的夢。

  關於我跟劉柯寒分居,高潔並不知道。我爸當然也是蒙在鼓裡,他甚至還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做男人要學會忍耐,一輩子有多長,掰著指頭都數得過來,將就著能過就已經很不錯了。

  獨處的日子,並沒有想像的那份安靜。外界的打擾,內心的狂躁,把我劈成兩半,一半魔鬼,另一半還是魔鬼。長沙瘋了似的下了三天暴雨,狂風大作,嚇得家家戶戶窗子緊閉。我站在狹小雜亂的陽臺上,看這座城市在一場大雨中的落敗,看街上像在奪命狂逃的人們,似乎每個人都要屁滾尿流。

  白天都黑得像夜晚,屋裡要開著燈。我沒有請假,也沒去上班,像迎接世界末日,自己給自己放了三天假,顯得盛大而用心。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可以牽掛,或者被一個人牽掛,都是幸福的。這樣想,讓我感覺還活著,還沒到人性完全泯滅的地步。聽說火車站一帶的積水都可以把膝蓋淹了,聽說有孩子顫慄著站在雨天,仰天長哭!我喜歡這種有死亡氣息的場景,這是媽媽去世之後我自己都阻遏不了的變化。我總在想,人啊,萬物啊,幻滅其實只在一瞬間,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或者下一個瞬間會發生什麼。這個時候,我其實有點放任自己的生命了。

  高潔在半夜給我電話,說朝南哥,好害怕,我把門窗都關了,把窗簾也拉緊了,躲在被子裡跟你說話。我良久不說話,我沒告訴她,其實那個時候我也躲在被子裡,一個人,只有孤男,沒有寡女。身體閒置,跟國有資產閒置沒什麼兩樣,都是浪費。

  是哪個傻B說過,孤單的人可恥的;而另一個傻B卻說一個人不孤獨,想一個人才孤獨。綜合起來就是:想一個人是可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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