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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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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柯寒好像跟報天氣預報的似的,她說明天不會再下雨了就真的不會再下雨了。那天晚上虛驚一場之後,陳偉生和國字臉就沒出來鬧騰了。可是我無法對這種平靜深信不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猝不及防更大的暴風雨就傾襲而來。

  劉柯寒每天按時上下班,我也每天出去晃晃,裝作按時上下班的樣子。本來可以先去朋友的公司先將就著,可劉柯寒的事讓我暫時全無心情。到了週末,終於可以全天候地陪陪老爸了。雖然只在長沙呆了4天,但我已從爸爸迷惑的眼神裡看出了對城裡生活的不習慣。一個人,不敢出去走,只能呆在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哪裡去找樂趣呢?

  星期六早上,劉柯寒問我應該帶爸爸到哪裡去逛逛。我徵求爸爸的意見,爸爸說:「不出去,在家裡坐坐蠻好,聽潔丫頭她媽說,在城裡隨便逛逛都要花很多錢。」最後去的是烈士公園,幾塊錢的門票,爸爸都心疼得不得了,邊逛邊埋怨我不該帶他來,說這些東西看一看,又吃不進的。

  劉柯寒走在我爸的另一側,給爸介紹這介紹那,爸爸對公園裡的一切好像沒什麼興趣,估計還為花的那幾塊錢門票不值。逛了差不多有一半的時候,爸爸問劉柯寒:「小劉,你們啥時生孩子呢?」我看見爸爸顯得很難堪。在俺們鄉下,辦事是十分講究效率的,結了婚往往馬上就會懷孩子,有了種照了B超再辦結婚手續的有。要是誰結婚年把子還沒懷孩子,村裡人肯定就會開始議論起來,不是說女的有問題,就會猜測是不是男的不行。男同志被別人懷疑不行,真是件天大的麻煩事。你不能脫下褲子來證明,再說了,就算有種敢脫,不當眾表演同樣毫無說服力。

  在生孩子這個問題上,劉柯寒好像一直都是比較積極的,至少跟我是說過好多次。而且當爸爸問她的時候,她答應得很爽快,說:「爸,不急,明年就給您抱孫子啊!」我爸笑得開了花,跟當場就抱了孫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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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了幾天,爸爸提出要回去,我連挽留都沒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怕我的生活在爸爸的眼皮底下出亂子。我問:「爸,在城裡生活習慣嗎?」爸爸有些難為情地笑笑,說:「城裡挺熱鬧的,就是車太多,人也多!」我知道爸爸不可能習慣,就像我,呆在這裡七八年了,依然顯得格格不入。就算習慣又能怎麼樣呢?就算爸爸喜歡上了城裡的生活也不太可能跟我長住的。以前爸爸有過這樣的想法,那時候媽媽就罵爸爸,說兒子自己的生活都還難,怎麼就可以想著享後輩的福了。

  再在就更加不可能了,媽媽的去世打碎了很多東西。爸爸出來幾天都有些心神不寧,如果要長時間離開,又怎麼可能?在我們鄉下,是很忌諱一家人的屋子冷下去的。現在家裡只爸爸一個人,出來了就必須關門,怎麼著都像把媽媽一個人扔下!左鄰右舍甚至都會害怕從家門口經過。雖然每個人都有膽小的時候,但當你知道別人把自己最親的人當鬼來害怕,誰又會心裡沒一點波瀾呢?

  安排我爸和高潔她媽坐火車回去,星期一上午,劉柯寒要上班,我和高潔送倆大人到火車站。票是高潔先前就訂好的,從長沙直接到郴州。其實有更方便的過路車,往廣州那邊去的,可高潔跟我一樣,在候車室,高潔把車票朝我揚了揚,說:「朝南哥,等車到了郴州,所有的人都下了,他們也不會再呆到上面了吧?」我說對啊,就你聰明,我爸可沒你媽那麼害羞,至少我爸不懂的時候知道問!高潔小嘴一撅,「你以為我媽就不會問啊?」語氣間滿是不服氣,她媽一聽就笑了,說真的都還是孩子,從來鬧到大。

  在人聲鼎沸的候車室裡,在混雜著各式各樣的人群裡,自己的爸爸顯得有點扎眼。父親可能是為了不給我丟臉,穿著姐姐買的、平時很少穿的新衣,此時如果有個鏡頭攝下來,那依然不是跟這個城市合拍的著裝,但爸爸的用心良苦已足以讓我驕傲而又心酸。

  一直把爸爸送到車廂。爸爸幫我理了理因為搬行李而略顯淩亂的上衣,說:「朝伢,在外面好好工作,不用擔心我的。」這是個多麼熟悉的動作,當時我甚至希望爸爸能順勢摸摸我的頭,如果我忍不住流淚了,他還可以用那粗大的巴掌像兒時一樣幫我揩揩淚,耐心地哄我。那些久遠的溫馨烙在心底,一輩子也磨滅不了。

  火車要開,我和高潔站在月臺上,默默地注視著緩緩啟動的火車,並不揮手說再見。鄉下人不興這套。火車從視線裡消失,我還呆呆站著不動,高潔扯了扯我的衣角,說:「朝南哥,我去找鋤頭啊。」我疑惑,問:「找鋤頭幹什麼?火車站也有金銀財寶挖啊!」「我看你站著不動,以為你腳生根了啦!」她甜甜地笑著。

  轉身,往出站口走,恍然明白,相見和離別永遠都是不對等的。像爸爸來長沙,從村裡出發,輾轉要幾十個小時,換幾次車,才能見到我,而離開就只在一瞬,火車一開,就不見了彼此。原來,相見,是一場漫長的奔波;而離開,僅在轉身之間。相見的艱難和離別的容易,是該讓我們懂得人生要珍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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