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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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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孤魂野鬼似的,從這條街走到那條街,不注意身邊走過什麼人,甚至不注意腳下的路,身旁呼喊著開過的車。這已經不是我所能在乎和在意的世界,感覺是參與演出了一部電影,導演說完了,你的戲份完了,你於是會空落,因為接下來可能永遠不會有人再向你約戲,你只能自導自演地生活,一個人,獨角戲,並且無人喝彩也沒人唏噓。

  劉柯寒她媽的話,讓我想明白了,我不再需要劉柯寒給我時間,不再需要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再來結束。生活這東西你永遠安排不來,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我們只能像猜謎一樣地存在,就算費盡心思,也永遠猜不到結果。更何況,有些謎,答案並非惟一,你猜中一個,可能也說得過去,但事實上別人想要的卻是其他。

  以前在鄉下,我跟高潔就喜歡玩猜謎遊戲。那會我們都上小學,山裡還沒通電,我們常常趴在同一張桌子上,守著同一盞煤油燈,看書寫作業。有時我去她家,有時是她到我家。要是夏天,會有很多非常討厭的蚊子圍著燈,圍著我和高潔,飛來飛去,時不時的還會出其不意地咬上兩口。

  終於被蚊子吵得沒心思寫作業,高潔就會拉著我到屋前的曬穀場上,搬兩張小板凳坐在月光下,坐在清風裡,然後纏著我要我猜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時我特笨,特不擅長這個,每次都猜不出來。猜不出來就耍賴皮,改由我出謎高潔來猜。

  我出得最絕的一個謎是這樣的。天上的星星飛呀飛,地上的馬兒跑呀跑,男娃和女娃,丫的嘴對嘴。說完我就笑,高潔卻滿是認真勁地問我:「朝南哥,打一什麼啊?」我說隨便打一什麼都可以啊。發現我在胡編亂造,高潔趁著夜色追著我打,還揚言要抓一壺蚊子,等我睡覺的時候放我蚊帳裡頭去。我邊在曬穀場上跑圈圈,邊笑著說,那你去啊,哈哈,我什麼都不穿著睡。她生氣,站著不動。我離她遠遠的,笑個不停,很有成就感,一點小小的調戲別人後的滿意。

  晚上我一直坐著看電視,當然實際上什麼都沒看進去。劉柯寒沒有回來,晚上是我和謝小珊吃的,吃完飯謝小珊就陪我看電視。說是陪,其實也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表達而已。各自坐著,話也不多,她偶爾因為電視裡滑稽的對話而笑幾聲,而我,一直抽煙。

  誰知看著看著電視就花了,節目沒了,螢幕像一口炸開的鍋,沙沙沙地冒著油泡。謝小珊疑惑地抬起頭來,說:「咦,朝南,你看是什麼回事!」她像做眼保健操似的自己給自己的眼部按摩一下,再蛙泳似的兩手在空中劃了幾下,算是運動!

  我站起來,說可能是接觸不良吧,這段時間生活老出問題,生活設施也老出問題。然後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緊了緊有線兩邊的接口。無濟於事,大概也就不是接觸不良的問題了。我用一個兇狠狠的動作啪地把電視關掉。

  謝小珊看出我情緒不對,很小心謹慎地說:「可能是沒信號了,那睡吧。」我重新點了支煙,說還早吧,我再玩玩兒。「不早了,都快10點了呢。你一定要等姐姐回來嗎?」她說著還挺著個肚子,扯著那塊花布把電視蓋了起來。

  聽她這話,我就明白了,她看電視到這麼晚,其實是清楚我心情不好的。她在陪我等劉柯寒回來,她以為我是在等劉柯寒回來。我愣了一小會,才說:「我不等她。還有,她跟你提過嗎?我們要離婚了!」

  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說:「劉姐姐對我說過的,她說她對不起你,但沒告訴我到底啥事。」看來劉柯寒趁著離婚前夕在忙著給熟悉的人打預防針了。不過謝小珊一定只以為我們是在鬧,並沒到鐵心要離的地步,因為她後面還告訴我,劉柯寒說我是個不能承擔太多東西的男人,希望我們能把矛盾解決好。

  這一點我是得承認的,我的確是個不太懂得承擔的男人,我總在期望自己的生活簡單而井井有條,沒有太多的意外,沒有太多的陰謀。我不像個走入社會好幾年的人,我一直都害怕複雜,生活一複雜我就像鑽進網裡的魚,找不到出路,僅僅剩下無力的掙扎和抱怨。

  謝小珊回房間睡了。我把房門關起來,不要誤會,是我自己的房間,不是謝小珊睡那個房間。脫掉衣服,上床,開始是槍口向上的仰臥,不舒服,換個成槍口向下的俯臥,趴在床上,沒到兩分鐘又覺得這樣實在壓抑。反正就是翻來覆去沒一個姿勢讓我睡得爽。媽的一個人睡這槍沒啥用就算了,還礙手礙腳,可揮刀自宮什麼的又不捨得。

  床頭的燈被我關了又開,開了又關,我覺得自己很急似的,但究竟急個什麼鳥又都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並非褲襠裡那只鳥讓我急。也不能自誇說自己這只鳥很安分,卻也斷斷不是見了天空就翱翔的主。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劉柯寒懷了孩子,這鳥兒每天都會以安分的尺寸躲起來,很少有嗷嗷待哺的時候。

  劉柯寒回來了,我還睜大眼睛躺在床上。她邊找衣服準備洗澡邊問我:「朝南,還不睡?」我沒搭理她,扯著被子連頭都蒙了起來。被子裡面缺氧,蒙了一會估計她洗澡去了,我又把頭鑽出來,伸手把煙灰缸拿過來放枕頭邊,抽煙。

  聽見洗手間的門被打開,想必劉柯寒洗完了,我趕緊把煙熄掉,重又扯著被子蒙著頭。她鑽進被子裡,我就把身子一轉,給他一個背,並儘量不讓兩個人有肌夫之親。她也是背對著我睡的,我們組合成了一幅「乳房向左,水槍向右」的睡圖。聽說很多夫妻一鬧矛盾基本上都是這種組合。

  憋了很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要問:「柯寒,離婚的事你跟你媽說了?」她微微地挪動了一下身子,說:「嗯,說了!」「那我們這幾天就去把證辦了吧?」她繼續挪了挪身子,說:「嗯,好的!我今天特別困,先睡吧。」

  我不說話了,拼著命想睡著,可結果越睡越清醒,還渾身躁熱。為了試探一下劉柯寒是否睡著,我裝作夢裡亂動,把手胡亂一伸,搭在了她胸部。「怎麼啦?朝南!」我想了想才說:「我們明天先把東西清一下吧,我們鄉下挺興這個的,離婚了就要分一下家。」

  「不用了,我到時把自己的東西帶走就行,房子你住著吧,昨天我交了半年房租,你到時只要每個月把水電費交一下就行了。還有,你以後照顧好自己,順便也照顧好小珊,我跟高潔說了,叫她有空多過來玩玩。」媽的,怎麼聽都像在交待後事。

  可能是不太想聽,可能是她說得比較溫情,跟催眠曲似的,我聽著聽著竟然一會就睡著了。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奔跑在一場很大很大的雨中,拼命地喊著什麼,拼命地追趕著什麼。這是個挺熟悉的夢,以前我做過類似的夢。場景一律模糊,夢見了誰,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清楚,醒過來所能夠記住的,只是一些撕心裂肺的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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