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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我終於那麼真切地看到了一課悲傷的教材。那真的可以成為教材,或者範本,告訴你,如果人到了最悲傷的極點哭了,會是什麼樣。我抱住她,她的臉貼在我胸前,淚一點點滲入,燙傷了衣裳,燙痛了一顆男人的心。

  有被夜色忽視的水點打在她細細的髮際,那是我的眼淚。我說:「丫頭,不哭,有什麼委屈你告訴朝南哥。」其實我一直知道,高潔表面的快樂很不真實,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會掩飾不住。她那麼單純的一個人,怎麼學得會掩飾?她跟劉鍵鬧了分手之後,我總在這麼想,總在這麼擔心。太單純的人,太難管住情緒,好比太放縱的人,太難管住褲襠。

  我們像兩條野豬,一公一母,就那麼相擁著在街頭嚎哭。這不是一個有很多行人的路段,但有很多很多急速而行的車。我和高潔,漂在這個城市,無權幸福,但至少還有權痛哭。這樣的表達,是不是也算是種嘲諷和抗議?我始終在尋找城市之所以冷漠的緣由,卻怎麼也找不著。惟一知道的是,幸福有人嫉妒,而痛苦無人在乎。如果痛苦可以像汽車尾氣那樣排放,我天天到大街上去裸奔都可以,呼啦啦地跑,呼啦啦地放,拿還管他環境汙不污染,管他交警抓不抓。

  哭得再沒了眼淚再沒了力氣,高潔把頭仰起,定定地看著我,說:「朝南哥,對不起,我那天不該對你說那些的,對不起,我不知道離婚會讓你更加難受。」我說丫頭,你哭只是因為自責?沒必要的,知道嗎?她不再說話,兩隻手交叉著抱住我,手掌緊緊地抓著我的腰,像跟我的腎有仇似的。

  長長的擁抱在九點一刻結束,結束得雲淡風清。我看了時間,然後點上一支煙。高潔很堅決地說:「朝南哥,讓我送你回去。」我很堅決地否定:「不,丫頭,讓我一個人回去,以後是一個人生活了。」

  最後高潔像是被我氣走的,她沒跟我說再見,沒對我囑咐什麼,她扭轉頭,朝住的那條巷子走去。她沒有像劉柯寒那樣強悍的屁股可以用來扭,可以用來表達憤怒或者失望,恍惚燈光下,她只是像一隻渺小的螞蟻,還有,我也是。我們好像只能爬行,無法奔跑。

  第31章 是不是要我來摸?(2)

  我趕上了末班公共汽車,車上只有三五個乘客,稀稀拉拉地坐在不同的方位。一上車我就直接找座位坐了,我忘了這是自動投幣的車。司機後面坐著個女孩子,可能是陪司機的女朋友,我聽見她用怎麼聽怎麼潑辣的長沙話對我說:「那位先生,投幣啦!」

  我頭暈暈,坐著不動,她於是又叫了一遍,聲音比先前更大了。我借酒狂言:「走不動,錢在褲子的左邊口袋,你自己來摸好了!」猛地,我身子失控似的向前一沖,差點在前坐的靠背上磕了個頭。是急刹車,然後是司機騰地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到我在面前,一副想打架的樣子,說:「是不是要我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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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裡很安靜,雖然很輕了,但我依然能聽見鞋子踏在地板上的聲音,非常的沉悶。謝小珊睡的那個房間關著門,裡面一定躺著兩個人,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女,無法確定。她懷的孩子,也沒去照個B超確認一下是男是女。當然,我估計是男的。在我們鄉下常常用目測來判斷男女,如果肚子挺得老高,並且微微有上翹,那就可能就是帶把的。

  客廳的餐桌上,擺著兩碟菜,用另外兩個碟子反蓋著。揭開,一個炒絲瓜,一個番茄炒蛋,都沒怎麼動,大概是謝小珊以為我會回來吃晚飯,留的。我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往桌子上一坐,手臂順勢敲在了桌餐上,一隻反蓋著的碗應聲落地,碎得徹底。

  「朝南你回來了?是朝南嗎?」謝小珊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我說是的,小珊你睡吧,我不小心把碗打破了。一會她卻出來了,穿著單薄的睡衣。我把地上的碎碗片掃乾淨,說:「怎麼留這麼多菜?」她顯得很謹慎地說:「不要緊,我明天還可以吃。」

  我正準備去洗澡,謝小珊卻問我是不是跟高潔吵架了。我說沒有吧,我怎麼跟她吵架了?「你等等,我給你看條短信。」她腆著肚子進了自己房間。我不知道是什麼短信,有點兒緊張,於是轉移話題地說小珊,手機暫時別用了,有輻射,對孩子不好。

  短信是高潔發過來的,謝小珊披了件外套,站在旁邊,把手機伸到我眼前。高潔說:小珊,你知道嗎?朝南哥他恨我,他今天喝了好多酒,卻不肯讓我送他回去。我錯了!我問小珊:「還有嗎?」她搖搖頭,說:「你們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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