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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趕馬人叫李新宇,30歲上下,家在紅椿鎮所屬的飛狐嶺,中等文化,善於談吐,一路上還能和在田間勞作的婦女對唱山歌,有這樣的人做伴頗不寂寞。我騎在馬上,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盡心護持寸步不離。我們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座座高山就像剛打開籠的熱饅頭,噴雲吐霧、水氣蒸騰,趕馬人說就要下雨了,果如其言,不一會兒就大雨傾盆。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沒處躲沒處藏,淋了個透濕,不過在熱帶地方反而覺得身上涼爽。這裡是闊葉雨林,樹木粗大彎曲,根系發達裸於地表就像巨蟒,樹幹上纏著藤蘿酷似長蛇。不少樹上開著鮮豔的花,結著累累的果,卻不是這棵樹本身的花果,而是寄生植物。在這種地方騎馬須格外小心,稍不留神就會被樹枝撕壞衣、掛破臉。大個的蚊蟲追著叮咬,奇癢難忍。

  正行進間,「嗖」的一聲從山上飛下一物,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馬受驚了,高高仰起前身蜷起前蹄,「噅噅」叫著把我掀了下來,然後驚慌地向前跑去。小閔趕忙將我扶起,小李則去追趕他的馬。我一邊揉著被摔疼的腰背,一邊在小閔攙扶下慢慢向前走。

  趕馬人李新宇已在溪邊等著我們。溪水清冽,我們擦了臉,洗了腳,就在溪邊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進餐。鋪上了雪白的塑膠布,從馬馱中取出礦泉水、冰紅茶(山泉中有鉤端螺旋體,不能喝;我最小的弟弟就是因為喝這種看似清澈的水而不治身亡),還有麵包和紅腸,小李還掏出一瓶酒,嘴對瓶喝著。我問他們,剛才是什麼東西驚了馬?小李說,他下來時,看到一頭金錢豹正在飲水,看來就是那頭豹子了,跳過溪流向對面山上逃去。馬是龐然大物,卻被小豹子嚇成那樣!我想起柳宗元的《黔之驢》,不只是黔驢技窮,馬比驢也強不了多少。我又聯想到培養孩子,應當讓孩子有棱有角有點野性,切不可太溫馴了!

  在剛下過雨的山路上爬上爬下,這在我還是頭一次。千百年來,山路被無數的馬幫踩出一個個深坎,形成一道道石棱。行人每邁過一道溝坎都相當吃力,馬卻能輕鬆自如地走過去。這種馬常年走山路,已完全適應這種環境,爬山如履平地。譬如雜技演員能做出許多難以想像的驚險動作,這是長期艱苦訓練的結果,而一般人莫說去做,看著就有些害怕。騎馬爬山在上坡時要抓緊馬鞍的前沿,下坡時則要抓住馬鞍的後部。馬走在陡坡上,有時身子幾乎立起,如不這樣就會從馬上滑跌下來。經過這一次的出行,我是真正理解了李白的詩《蜀道難》,有了「難於上青天」的感受。

  小閔昨晚在外面鬼混一夜,未能很好休息,走著走著體力漸漸不支,一會兒便面色蒼白,嘴唇發青、渾身冷汗,竟然虛脫了,躺倒在路邊。小李將他兩腿盤起,攬在懷裡,不斷為他掐人中、合穀等穴,很長一會才醒轉過來。我只好把馬讓他乘坐,我跟在後邊,人比馬少了兩條腿,一溜小跑才能跟上,我這才體會到了隨從人員的苦況。幾乎耗盡了體力,才來到一處名叫蛤蟆眼的小山村。我們向村民買了幾斤黃豆和乾草把馬喂上,又買了三十幾個雞蛋,讓村婦煮荷包蛋,他們連這都不會,拿勺子攪成了一鍋雞蛋湯。顧不了許多,每人喝了一大碗,直喝得熱汗津津通體舒泰。他們兩人還燙了兩杯熱酒,小閔的身體恢復也快,仍把馬換給我騎。翻過蛤蟆眼全是下坡路,走起來省力多了。天黑時,前面有了火光,漸漸聽到人聲,原來是淩雲縣長不放心,帶人接我們來了。

  犢子嶺鎮是依山面水一條街,房子也多是簡陋的草房,比起紅椿鎮差遠了。鎮子上只有一家被煙薰火燎變得黑漆漆的飯館,一家比飯館尤黑的茶館,還有一家髒亂不堪的雜貨店,此外再沒有別的商店。鎮子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到處都是核桃樹,核桃皮薄個大,人民幣1元錢可以買到100個,幾天都吃不完。街對面的斜坡上是一大片核桃林,再往下就是奔騰呼號的怒江了。我們到來的第二天,就是鎮上的街子天,一改平時冷清的場面 ,而變得人頭攢動熱鬧異常,叫買叫賣,人聲嘈雜。沿街擺滿的貨攤,以出售山貨為主。見得最多的是粗制茶葉和山民用土法生產的紅糖,此外,就是幹筍、幹木耳,各種幹鮮野果,各類幹制的野生菌類,成堆的紅辣椒,以及氣味芬芳的中草藥。再就是種類繁多的蘭花,在昆明數千元一盆的名貴蘭花,這裡只需幾百元便可買到。我盤算著在這裡建一個土特產品收購站,再建一個小型加工廠,然後對各種山貨進行包裝,運到昆明超市,一定會成為搶手貨。

  拜夀之後,我向淩雲縣長談了收購土特產品的打算,他說早有此意,很願和我合作;隨後我向他談了河南老黃之事,他也樂於幫忙。不料,老壽星一時高興,吃得多了一點,晚上犯了腸胃病。淩雲是有名的大孝子,自然脫不開身了。他手書一道公文,蓋上縣政府的大印,全權委託我署理10天公務,這樣就把審理老黃一案,完全交給了我。

  上午,淩雲設便宴為我餞行,所吃的菜多和罌粟有關,就連炒菜用的油都是用罌粟籽榨出來的。有一盤又鮮又嫩的青菜味道很美,竟是山民給罌粟間苗時拔下來的罌粟苗。淩雲說,放心吃,長到這個階段還沒有毒性。拌菜用的「芝麻」,也是罌粟籽炒制。還有一大盆潔白如乳的「芙蓉子湯」,裡面煮著大塊的野山芋,也是罌粟籽加工而成。此外,就是街子上看到的那些乾菜了,有不少是我從未吃過的。飯後,我向淩雲談起來時旅途的艱險,簡直視為畏途。淩雲說,他是此地人,經常往返,每次回家都是腰酸腿疼,要睡上兩三天。他知道我的膽子大,建議我攀溜索過江,對岸就是中國。清一色的柏油路,租上一輛車,又舒服又便捷,我當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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