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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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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毛子和錢愛娣的關係時好時壞。有一次於毛子率領知青在公社開會回來的路上,于金子開著拖拉機,知青們坐在拖車廂裡唱著革命歌曲,于毛子就坐在錢愛娣的身邊,他不會唱歌,從小就五音不全。他專心致致地擦拭著那杆心愛的雙筒獵槍。 拖拉機翻過臥虎嶺的虎尾關塞,路邊一塊巨大的石涯後面,突然躥出一條青灰色的公狼,知青們的歌聲頓時變成了一片驚叫。 于毛子的反映相當靈敏,動作十分敏捷,就在大灰狼橫在路中央的那一瞬,他的槍筒已調直水準,對準了這只攔路的惡狼。錢愛娣從小就熱愛動物,本能的意識讓她用手推開了瞄準好的獵槍。「砰、砰」兩聲槍響,子彈飛沙般射向了天空。那只大灰狼並沒有立刻跳走,它打了一個愣,然後向遠方跑去。 「對不起,于排長,狼也是生命,我們應該保護它。」錢愛娣自知理虧,首先用抱歉的話語來了個以攻為守。 沒想到于毛子一聲不吱,根本就沒有理會她,他吹了吹槍筒裡冒出的藍煙,用槍托拍了一下于金子。拖拉機「突突突」地駛回了樺皮屯。 臥虎山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將樺皮屯染成了白色,于毛子站在知青宿舍的牆外面高喊,通知大家今天不用出工了。 錢愛娣坐在用松木板搭成的大通鋪上,眼看著佈滿冰花的窗戶,不知是哪位有心人貼上了紅彤彤的剪紙。那是一幅刻有東方紅鐵牛耕地的作品,藍天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廣闊天地有作為」,幾乎把紙畫和小窗撐破,讓室外漫天的大雪和凜冽的寒風吹進來,好與這些都市里來的新主人親熱。 錢愛娣感到了一絲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連忙用嘴往手裡吹著熱哈氣,並使勁地搓了搓凍得發紫的小手。她從蘇北表哥轉業時送給她的軍用挎包裡輕輕掏出媽媽編織的紅圍巾。 紅圍巾是用蘇北農村姨媽家偷偷養的兩隻絨山羊的毛編織的。每到深夜,姨媽就把兩隻聽話的山羊牽到燈下,剪下一把把的羊毛,紡成線,然後再將絨線洗淨晾乾。她燒上一大柴鍋的沸水,將在供銷社買回來的紅色顏料放進去攪勻,把本色的毛線放進去不停地翻卷,待毛線均勻著色之後晾乾。姨媽沒有女兒,她喜歡錢愛娣,當她知道她報名去了北大荒插隊,便從蘇北趕到上海,和媽媽大吵了一架,都是上山下鄉,為何不到姨媽家來呢? 錢愛娣的媽媽知道姐姐的心思,她就一個兒子,一直想攀一個兩姨親的婚事。這怎麼可能?俺愛娣怎麼能嫁到農村去,去黑龍江早晚能回來,她一直抱著這個不滅的希望。 錢愛娣的媽媽連夜給女兒打好這條紅圍巾,足足有一米半長,十分的鮮紅漂亮。 錢愛娣第一次圍上它,招惹得知青點裡的女生一片的羡慕和嫉妒。今天下雪了,入冬的第一次大雪,這會兒可派上用場了,她要戴著它,融進舉目一色的世界裡。 錢愛娣知道知青們不願意和自己一起出去踏雪賞景,她們怕和她有反差。她不願意到江邊去,怕對岸的蘇修將她作為打著紅旗的靶子,萬一槍走了火,不就虧了俺這麼水靈的黃花姑娘了。她又不願在屯子裡招搖,乾脆到曠野中去吟唱一下毛主席的詩句「沁園春 ̄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她沿著出屯的小路,踏著于金子開著的拖拉機留下的兩條清晰的人字花車轍,一路小跑,她脖子上的紅圍巾在茫茫的山野中飛舞,就像一把火炬。 紅圍巾的後面,樺皮屯的棟棟小房子越來越小,和雪融在了一起。錢愛娣覺得自己的胸膛都被打開了,心蹦了出來,和潔白的雪,清新的空氣接吻,在和這裡的陌生的朋友玩耍。她從小就喜歡大自然,經常纏著父母帶她到蘇北農村,在姨媽家她敢和村裡的傻小子們打仗,卻從不欺負姨媽家的山羊和鄰居家的黃狗。記得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從蘇北回到學校,寫了一篇得意的作文,故意將錢愛娣寫成了錢愛地。 錢愛娣忘情地走著,走著,前面有一塊巨石臥在車轍的右邊,噢,她想起來了,就是那次從公社回來,她阻攔于毛子打狼的地方。錢愛娣想正好休息一下,站在石涯上沐浴一下這雪中太陽的光照。當她興高采烈地走到離石頭不到五米的地方的時候,錢愛娣驚呆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從那塊巨石的背後突然躥出一隻青灰色的公狼,站在兩條車轍的中央。 還是那條公狼,錢愛娣的腦袋嗡地一下變成了空白,兩條已感疲憊的雙腿突然顫抖起來,只要有一陣微風吹過,她都會馬上癱倒在地上。眼睛頃刻就湧滿了淚水,視線開始渾濁,那只青灰色的公狼似乎變成了黑色的狼,一會大一會小。 錢愛娣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空白的腦海中出現了恐懼,她覺得生命已經開始了倒計時。 忽然,腦海中飄出了姨媽的聲音,蘇北農村房山上用白灰畫塗的白圈也在腦海中呈現。對了,狼怕亮圈,怕火。快把紅圍巾解下來劃弧抖動。這是一隻公狼,它不像母狼那樣護崽兒容易傷人,想辦法趕走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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