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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俺更希望你能帶著兒子于小毛回咱樺皮屯再來看一眼,讓兒子記住生養他的於家小院,聽說最近不光是恢復了中蘇的邊境貿易,而且馬上就要啟動中蘇邊民的「一日遊」,俺盼著你們回來一趟,咱們「全家」也都到老毛子那邊看一看,俺更想讓毛子看一看他爺爺弗拉基米諾夫的墳。

  嗨,說這些能有什麼用?不知是你看不到俺的信,還是你根本就不想看?不管怎麼樣,俺一定要去趟上海,一定要看到你們,希望那時不要把俺拒之門外。

  俺媽讓我替她向你們問好,向你們家問好!

  此致

  敬禮

  民兵排長于毛子

  ×年×月×日

  于毛子的眼圈紅了,視線有些模糊,他伸手閉滅了床頭上那盞微弱的夜燈。包廂裡又是一片漆黑,大三針的夜光錶「嗒嗒」地響著,已是深夜,于毛子拉起窗簾的一角,月光又灑了進來,仍舊是那樣的冷清。

  天亮了,火車駛進了上海北站,一夜沒睡的于毛子很興奮,他不在乎花了大價錢坐了一次地師級以上幹部才能坐的軟臥包房,那是谷部長托人給買的票。他老早就洗漱完畢,金黃色的卷髮梳理得溜光水滑。上車之前特意在齊齊哈爾市買了一套剛剛流行的藍色西裝,也從箱子裡拿了出來。穿好後,又費了很大勁才把那條紅色領帶系好。于毛子心想,今天俺屯老哥進城,又一次走進這個花花世界的大上海,不能讓這些城裡人瞧不起俺。這裡有俺的兒子。

  他「噗嗤」一聲笑了,想起來哥哥于金子第一次去黑龍江省的第二大城市齊齊哈爾,他穿了一身的條絨上衣和褲子,出了不少的洋相。回來給于毛子和錢愛娣一學,逗得全家笑得肚子疼,錢愛娣還給編了幾句順口溜:「屯老哥進城身穿一身條絨,先進『一百』後進『聯營』,看了場電影不知啥名,錢不花完決不出城。」

  于毛子昂首挺胸,一身的西裝革履,腳下的皮鞋也擦得賊亮,左手拎好手提包,右手拎起媽媽給錢家準備的猴頭菇、木耳、榛子、魚幹、犴筋等一大包的山珍野味。從貴賓通道走出了人群沸騰的上海站。

  于毛子儼然一個外賓,立刻就被計程車司機圍了起來,他們用生硬的英語或打著手勢爭搶這位肥客。于毛子一張嘴驚得這些司機一片噓聲:「好一個中國通,儂哪裡下榻?」一位女司機客氣地說。「延安中路的延安飯店!」于毛子回應道。女司機奉承地接過行李拉開車門「呵!還是個上海通!」

  汽車左轉右拐一會就到了延安飯店,于毛子掏出人民幣付車費,女司機光笑卻不接錢,他不解,「為什麼不要錢?」

  女司機答道:「儂給美元或外匯券嘛?」

  于毛子哈哈大笑起來:「阿拉是中國人,上海是阿拉的家,這裡有阿拉的兒子,哪裡來的外幣?」他和錢愛娣學的幾句上海話全都派上了用場。女司機不好意思說了一聲:「對不起!」接過錢揚長而去。

  延安飯店是南京軍區的所屬飯店,接待的都是軍人。于毛子拿著璦琿人民武裝部的介紹信和給谷部長的戰友,飯店的副經理的書信痛快地就住上了房間,是飯店主樓西側青磚灰色小樓,專門接待師職以上幹部的。經理讓他洗個澡休息一下,中午要設宴接風,午飯後派飯店的上海轎車送于毛子去徐家匯找兒子。

  上海牌小汽車拉著于毛子很快就來到了徐家匯區委附近的紅旗新村。他仍記得幾年來第一次到錢愛娣家的情景,她家住在一樓,愛娣的父母十分熱情地把他倆讓進了屋,鄰居里弄還以為是錢家海外的親戚到上海認親或者是特務分子,居委會治保主任報告了派出所,還招惹了一場笑話。

  記得那年于毛子前腳踏進了錢家,後腳兩個穿藍制服戴大簷帽,紅領章紅國徽的員警就跟了進來。居委會戴著紅袖章的老婆婆們站在一邊幫兇,十分厲害。他們將于毛子單放一個屋裡進行了詢問。

  「你是哪國人?會說漢語嗎?」員警客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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