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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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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失去光輝的月亮還在西邊掛著的時候,黑龍江東方地平線上已經霞光滿天了。 于毛子從臥虎山父親的墓地回來了,他昨晚就挖好了金子的墓穴,選在了爸爸于掌包墓碑正面的右側。今天一大早再次上山巡看了路由,怕萬一有什麼遺漏,為今天出殯做好了準備。 「起靈」隨著王香香用力摔碎的瓦罐落地,八位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將于金子的靈柩抬起上肩。村裡老少誰都喜歡金子,誰都坐過金子的拖拉機到過鄉里進過縣城,大家眼睜睜地看著這幾年的功夫,悲劇全都落在了於家,難道真是好人不長壽嗎?沒有人不為之動情,哭聲連成一片,一浪接著一浪向臥虎山推進。 靈柩艱難地順著崎嶇的山路往山上爬行,好不容易抬到了墓地。于毛子驚奇地發現,早晨父親的墓碑還直挺挺地立在那裡,現在卻歪倒在於金子的墓穴旁,沒有人為挖掘的痕跡,難道是父親顯靈了。于毛子急忙跪倒在爸爸的墳前,燒香磕頭求父親保佑哥哥于金子,在陰曹地府免受其罪。 靈柩慢慢落入穴底。于毛子從王香香手裡接過那杆單筒獵槍,舉槍鳴彈致哀,然後調過槍頭,用力朝墓穴旁的一棵大松樹砸去,槍托砸得粉碎,槍身和槍筒都已彎曲,他把這支結束了于金子一生的殘槍丟到了墓穴裡,做為了金子唯一的陪藏品。 「蓋土!」隨著于毛子的一聲招呼,王香香雙手捧起了帶有冰喳的黑土,第一個丟在了棗紅色的棺蓋土,哭聲又起。 眾人很快將墳包壘起。給于掌包的墳上添了一些新土,把父子兩人的墓碑立好。花圈圍著兩個墳墓排成了一行。一切順順利利地完成了所有的入土程式,時值中午大家才開始陸續下山。 太陽的光線突然變得混濁,橙黃變成了土黃,圓圓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骯髒的紗布,隱隱約約地藏了起來。鵝毛般的雪片徒然飛落。江河山川又一次為於家慷慨地披上了一身濃重的孝裝。 王香香從墓地回來,她再不願走進白二爺的家,她也不想伺候白王氏,只是推脫住在那沒有散盡新婚氣息的新房裡害怕,她又不能搬回哥嫂那邊的娘家。于白氏只好收留了這房死去丈夫的兒媳婦,和她一起住在了東屋。 入土為安,于白氏在炕頭很快就入睡了。老人再沒有精力支撐起透支的身體。她的心在於家父子的身上徹底的死去了,她老惦記的是上海的孫子于小毛,看護好眼前的親骨肉于毛子,不要再惹是非。 王香香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她沒有看到丈夫慘死的全屍,頭顱早就被于毛子用白紗布裹得一層又一層,血跡還是滲了出來。她只見到金子那一雙半睜半合的眼睛,那眼睛一開始是睜著的,毛子往下拉了幾次才合到了這個程度。他在向誰訴說,訴說什麼?誰也弄不清楚。 王香香又側過身來,豎起耳朵聽著西屋裡的動靜,她想于毛子是否睡著了,他在想什麼?王香香感到了孤獨和寂寞,熱熱的被窩裡缺少了什麼?是什麼讓她渾身發抖。她爬起身下地來到櫃前喝了一口茶缸裡還有溫度的剩茶水,覺得有了一點清爽,她回頭撩起東屋的棉門簾,窺聽著西屋的聲響。 于毛子也累了,沒有什麼想頭,呼嚕聲早就響了起來,王香香走出了東屋,她躡手躡腳地來到西屋門前。心蹦蹦地加快了跳動,她愛于毛子,她想現在就躺到他懷裡,感受他的體溫,感受他的力量。欲火燒身,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大膽地行動了,她輕輕推了推于毛子的房門這才發現,門被插上了。 院內的「蘇聯紅」突然狂叫了起來,王香香從迷蒙中驚醒,她怕打擾了于白氏和于毛子,連忙扭身回到了東屋,爬進已經涼透的被窩裡,院外的狗也停止了狂叫。它似乎明白王香香的意圖,它告訴這位女主人,守孝要過了七期,一期為七天,七期四十九天。 一期過後,臨江鄉鄉長范天寶到樺皮屯視察工作。他直接就奔了白士良的家中。看一看當年抗美援朝的老英雄,商量著恢復老人的黨籍問題。這麼多年來,村黨支部一直沒有書記,這是一件大事,想聽一聽老書記的意見,順便還給病中的白王氏抓了一些中藥。其實他是相莊舞劍意在沛公。可惜王香香搬到了於家,前去探望,又怕惹出新的麻煩,他只得留下了書信一封。 香香同志: 獲悉于金子因公殉職,深感震驚,做為其父母官本應前來赴喪,因過去事所牽,更因於家的關係,有所不便。原打算同縣委常委武裝部長結伴同行,也因谷部長去省軍區開會而未能實現,望你諒解。 今天你所處境我是有責任的,好在已接班進城,生活又有了新的起點,如你不嫌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望你節哀。 留下一千元表達微薄之意。 祝 安 范天寶 X月X日 王香香把信交給了于毛子,一千元給了于白氏。她告訴毛子。這位道貌岸然的范鄉長是想重新扯起斷了風箏的那根線呀,沒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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