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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眾人被谷有成精彩的推斷所折服。鷹王「海東清」擊斃民兵排長的案情不翼而飛。龍江日報的記者編發了通訊,消息立刻就傳遍了整個黑龍江。

  于毛子的屍體被運回了樺皮屯。墓地就挨著父親于掌包的墳西側,只是往後挪了一米,與墳東側哥哥于金子的墓碑相齊。

  于白氏將鷹王「海東清」祭在爺仨的墳前,埋在了爺仨都能看到的地方。十年的時間,于白氏相繼送走了丈夫,大兒子和小兒子。三個男人都死于槍下,老天懲罰著這位賢慧善良的女人。他跪在爺仨的墳前,哭聲在冰冷的山谷中飄蕩,一杆杆白幡隨著淒涼的哭聲起伏。突然,晴朗的天空飄下了鵝毛大雪,誰人不會為之動情。送葬的人擁滿了山坡,越來越多,十裡八鄉的民兵;于毛子救濟過的貧困山民;還有璦琿縣城裡于毛子特供戶的賓館飯店;谷部長、范鄉長縣鄉等政府要員們,將墓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谷部長命令縣武裝部作訓股長,用收回的于毛子的那支半自動步槍向天空鳴放三槍,以示悼念。這一舉動為這個算不上追悼會的農村下葬的儀式增添了不少的莊重,並且提高了規格。谷有成原本想在於家拉回屍體的那天,將那只「海東清」拿走,沒想到于白氏堅決不讓。其實老人早就明白兒子進山打鷹的奧妙,只是無法說透,因此她堅持一定要讓「海東清」為兒子陪葬。谷有成見狀不好硬要,又見到縣委李書記用眼色暗示他不要爭下去了,他才依依不捨地看著于白氏將「海東清」拿走。

  鷹王就埋在於家三個墳頭的正前方,谷有成心裡一陣高興,只要不把「海東清」毀掉,我就有辦法,他暗暗地記下埋鷹的地點,並做了一個別人都不注意的符號。

  葬禮的最後一道程式,是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的。于白氏讓兩位男人將封凍的科洛河鑿開一個洞,老人親手把丈夫于掌包、大兒子于金子、小兒子于毛子用過的那支雙筒獵槍拴上石頭沉入了河底。

  雪驟然就停了,踏著葬禮的拍節,這也許是上蒼覺得愧對了這位辛苦半生的于白氏吧,這才降雪讓山川河流戴孝。

  夜深人靜,谷有成帶上通訊員悄悄地又一次來到了于毛子的墓地,爬上山坡。忽然一陣光亮,讓他倆大吃一驚,遠處的墓碑前竟有鬼火在閃動。通訊員年輕,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扭身就要跑。谷有成將他一把摁在了雪地上。

  「他媽的膽小鬼,不要慌張,跟緊著我!」谷有成邊說邊掏出手槍,並命令通訊員閉上手電筒。谷有成在前,通訊員在後扯住部長的皮大衣慢慢地向墓地靠近。

  兩人屏住了呼吸,原來墓碑前放著一盞馬提燈,借馬提燈的光亮,看見有四個人影在墓碑前晃動。谷有成又靠近了些,他終於看清了是四位樺皮屯的女人。谷有成心裡一震,難道是她們。這幾年他早有耳聞,自從于毛子的媳婦上海知青錢愛娣帶著他們的兒子于小毛返回上海就再無音信之後,于毛子忍不住寂寞,便和村裡的四個年輕媳婦搞得火熱,四位女人也都相互心照不宣,互不侵犯,輪流相伴著于毛子。看來這真是事實,這幫女人還算是有些情意。情壯情膽,她們竟敢在這雪夜之中,背著自己的丈夫前來向情人于毛子告別。

  谷有成使勁地睜了睜眼睛,他看清了其中最年輕漂亮的那位是王家媳婦,只見她把一瓶的酒全都灑在了于毛子的碑前,嘴裡還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麼。其他三位將祭品分裝四盤一溜擺開,點燃了香火後,四位於毛子的相好站成一排,向于毛子行了三個大禮之後,拎上馬提燈下山去了。

  谷有成罵道:「四個臭娘兒們,還算是有良心,沒虧了于毛子把她們喂肥。」說完躍身來到墓前,他找到自己留下的符號——一塊破瓦片,立即叫通訊員將鷹王「海東清」挖出。自己徑直來到爺仨的墳前,分別磕了大頭,行了大禮。這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根本無法做到的。他谷有成欠著於家的血債,內心也是極其的痛苦。為了迎合上司的喜好,能在今後官場上平步青雲,他違心地做了一樁又一樁的虧心事,誘發了一起又一起的血案。今晚這一幕,又如同掘墳盜墓一般。雖說心裡一陣陣地懊悔,但是強烈的唯上心理,讓他不能自拔。於家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在他的導演中毀滅。谷有成望著三座猶如大山的墓碑,內心像刀絞一樣……

  十五章

  海東青標本還未來得及送往省城。副省長鄭仁的批示已送達到省紀委和林業廳。省委、省政府立刻組織了工作組,調查海東青擊斃民兵排長于毛子的離奇案件,追蹤它的來龍去脈。一時間,縣委書記李衛江慌了手腳,緊急制定攻守同盟,沒想到他的心腹臨江鄉鄉長范天寶卻偷偷地向工作組道出了事情的真偽……。

  殘月西沉,谷有成和通訊員趁著夜幕拎著那條裝有海東青的麻袋,連滾帶爬地從臥虎山于毛子的墓地上,一口氣跑到了樺皮屯外科洛河的小橋邊。吉普車熄了火,滅了燈,靜悄悄地等待著他的主人。

  汽車發動了,谷有成命令司機一分鐘也不能耽擱,立刻返回縣城,向李書記彙報去了。

  王香香再次相信了自己的命運,或者認為自己就是個剋星,從范天寶、于金子到她最愛的于毛子,兩死一傷。于家、白家她都沒有理由再住下去,也不想住下去。她不想侍候兩家剩下的二位老婦人。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離樺皮屯這塊是非之地。

  她的心思被范天寶模得一清二楚。于毛子大喪過了三期,范天寶的吉普車在夜裡停靠在了科洛河的小橋邊。

  王香香早就將自己的細軟打包好,靜靜地等候著約定的時間。于白氏心知肚明,香香的一舉一動都沒有跳出這位飽經摧殘的老婦人的視線外,于白氏覺得這苦命的香香和自己有著似乎相同的命運,她可憐她,她也感激她,在兒子于毛子離開人世最後的日子裡,她給了于毛子一個男人所需要的溫暖。

  樺皮屯再次安靜下來,屯子東頭坡上的於家只剩下了于白氏孤身一人。屯子西頭的白家炕上躺著奄奄一息的白王氏。一位抗美援朝打鬼子的白二爺,八年的牢獄之災也只剩下一個身似蝦米的軀殼,他杵著拐杖,顫顫悠悠地從屯東頭走到屯西頭,不知一天走了幾個來回,照顧著二位當年樺皮屯最漂亮的女人。

  副省長鄭仁是省政府大樓裡最早一個上班的省級領導,幾乎每天都和給他打掃衛生的公勤人員碰面,弄得清潔女工十分緊張。他還經常幫助她倒擦拖地板的污水,漸漸熟了,省長和清潔工也成了朋友。

  今天,鄭仁一到自己的辦公室,樓道、房間都空無一人,四周一塵不染,地板上還濕濕的。省長笑了笑,這女工怕他幫忙,所以起了個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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