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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鄉人


  /嘉華的走狗

  我只是將我所瞭解的農村用自己的筆真實的記錄,在這個喜歡懷念的年代,久遠是最好的也是最深的回憶。

  農曆臘月二十六,經過將近3個小時的顛簸,車子終於在晌午趕到了家鄉所在的鄉集市, 這裡離村子還有十幾裡的路程,天下著雨,冷颼颼的風不斷地把雨傘吹翻。由於正趕上集市逢圩,不大的一塊場地便擠地水泄不通,被人群擠佔的公路上排著長隊的車子使勁地鳴著喇叭,而趕集的人似乎被什麼堵住耳朵般地不予理睬。撐著雨傘,戴著鬥蓬故意不緊不慢地擠著,鄉里有這樣一個風俗:就是每到年關的最後一圩幾乎家家都來趕集,或辦些年貨,或賣些家裡養的牲畜,或偷閒瞅瞅著集市的熱鬧。那些在田裡忙活了一年的婦女們也穿梭在人群中,站在貨攤邊與小販們面紅耳赤得討價還價,雨水沾濕了她們的衣服,泥水濺滿了她們的褲腿。汽車的鳴笛聲,小販的吆喝聲夾雜著牲畜的尖叫聲給歲末的集市添贈了無限熱鬧。

  村子裡惟一的一輛經過改裝後的貨運小四輪終於慢吞吞得趕來了,滿滿搭載了一車人像個負重的老人喘著粗氣,冒著濃煙。高高的車欄杆上胡亂地扯了一塊油布算是雨篷,車子一到站,人便爭先恐後地跳下。開車的司機扯著喉嚨喊:「快買票,快買票!」鄉親彼此都認識的,也就不存在逃票的,只是那些小孩子只要一下車便像老鼠一樣擠進人群,沒入了人山人海的鬧市中。

  時間還早,司機想再跑一趟,我坐進駕駛室與他並排坐著,大冷天他卻脫掉了外衣握著方向盤還流著汗。因為空車他開地飛快,加上路面不好,一路顛簸得讓我很是擔心。司機叮囑我抓緊把手後也顧不得再跟我講話。而我心裡卻擔心這麼多人擠在一輛破舊的小四輪裡該是多麼危險,想叫他慢點,主意安全,但我不敢跟他說,畢竟這是不吉利的。

  車子一路狂奔總算到了村子,剛好料理完家務的鄉親們正準備趕集,見車子一來,便爭先搶著駕駛室,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車,把2元錢車費遞給了司機,推諉了一下他還是收下了。

  沒過多久,滿滿又是一車人,我看著在車廂裡洋溢的笑臉,互相開著玩笑的鄉親們,心裡湧起的只是平安的祝福。

  車啟動了,沿著蜿蜒的公路緩緩走出山村……

  「跳呀跳,笑呀笑,新年就來到,閨女要花,小子要炮,劈啪放鞭炮」被孩子們掰著手指算計的年越來越近了,年味似乎在農村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那些頑皮的小孩子們拿著爸媽給他們買的玩具手槍興奮地相互嬉戲打鬧;還有一些孩子聚在一起玩鞭炮,他們像樣地抽著煙用以引爆,他們把鞭炮插在牛糞上、泥坑裡,點燃後一哄而散。那快活的笑聲融在空氣裡飄得遠遠地。

  在外打工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遠的、近的都提著滿載著年頭的年尾收穫的大包小包回家了。小夥子們穿著嶄新的衣服,打著領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擺農門」,談著外面的世界,那得意的樣子似乎在炫耀著自己一年的收入不錯。每每碰到一個人他們熱情地遞著煙,扯著家常。姑娘們倒害羞多了,不知是在南方打工適應了熱天氣怕冷,還是村裡的路他太髒怕弄髒了衣服,她們一般走很少出門。

  關於打工的議論成為很多人家茶飯後的談資,像 說什麼誰家的女兒進了一家好廠,一個月的工資就千餘元,回家買了許多電器;誰家的兒子在外成了包工頭,發了一比小財,在外買了房子回家接父母去享福;還有誰家的女兒打工嫁了人生了孩子後被趕了出去,也有帶著鄙夷地說誰在外面的髮廊做事是不乾淨的錢,但不管怎麼樣,鄉親們對那些大包小包買年貨回家的打工仔還是挺羡慕的,還有的半開玩笑說來年要跟著他們一起去打工,更有的是父母到打工仔串門說是畢業要他們在外面幫找一份好差事。鄉親們樸素的願望裡含著自私,然而又有誰計較了,鄉親們一年四季面朝黃土背朝天侍弄著土地,到頭來只是填飽肚皮,哪比得上那些後生們出去打工來的快活來得光鮮。

  過年是小孩子們身上的新衣服,兜裡的壓歲錢;過年是牆上掛的紅燈籠,貼的紅對聯。過年是全家人的團圓,是大人們難得的空閒。

  在某種意義上,春節對於大人來說難得的空閒,尤其在農村,一年四季忙活,有做不完的事。於是趁著沒開春,地裡不需打點的這陣功夫,玩牌便成了鄉親們打發過年這段時間的最好方式,不管是在家,還是走親戚,只要坐定夠得四個人人便立馬拉開牌局加上小小的賭 資,不打到吃飯是決不甘休的,甚至是通宵達旦。那算不上賭博的些許的賭資,在牌友的口袋裡輪流進進出出。有時,一個晚上下來也就是打個保本,玩牌在這裡已衍變成一種打發時間的方式。

  鄉親們幾乎很少看電視的新聞,特別是婦女們,飯後圍著看的是被她們稱為「正式節目」的連續劇,她們會早早地等待《情深深雨濛濛》的播放,也會為《康熙王朝》中容妃的遭遇流淚,她們更懂得哪個人是好人哪個人是壞人。雖然她們不知道趙薇卻對小燕子能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平時只要有人聚在一起聊的除了地裡的活就是昨晚看了什麼連續劇,用她們特有的玩笑鬧著。現在電視機已十分普遍,不再是什麼希罕物。VCD已有不少的數量,每次播放把音量調得很高,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而他們放的碟片多是自己買,然後交換著看,村子離租片店很遠,租借不實惠。廣西的《劉三姐》、《蠢子賣紗》和卓依婷的賀春歌系列在村裡很是流行。那些通俗的接近白話的歌詞唱出了鄉親的心聲。

  鄉親們不關心政治,對美國「9·11事件」死了那麼多人也是聽說傳聞而已,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中東流血衝突接連不斷,和平進程步履艱難,印巴戰爭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相反對哪個村子誰家打隧道發了財,市場上豬肉豬仔的價格多少卻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們終年的生活在以村子為圓心,方圓不到十幾裡的狹小空間裡,平時很少到更遠的地方,又有什麼興趣去關心那風雲變幻的政治呢?他們為的只是能過好生活,辛苦養的牲畜和種的莊稼能賣個好價錢。他們談不上也不懂價值規律這抽象的理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幾年前四五塊錢一斤的豬仔,如今還不到3元。更不會因為價錢低而就不養,用鄉親的話說,「養豬是明擺著划不來,不養又能幹什麼呢?沒有本錢什麼事情都幹不了。」言語透著無奈。

  村口的梧桐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歲月悄無聲息地流淌,小村十多年來一直平靜地生活,繁衍著,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往往有時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很快就被傳的沸沸揚揚,村子不大任何丁點的聲音都會很快傳播,東家的牛吃了西家地裡的菜,西家的狗咬死丁家的雞,免不了一陣大吵但不就又重歸於好,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一輩子板著臉。如今一件大事又在村子裡傳開了,就是明家的孩子明年考大學,而且成績不錯,大家都盼著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呢。

  鄉親們就是這樣周而復始的過著日子,沒有紛爭。

  鄉親們的生活方式逐漸被外面的世界改變著,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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