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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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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塊冰裡,她看到DominionRd(華人戲稱「倒楣路」)上中國餐館掛著紅色大燈籠,她看到Casino(賭場)門前晃著些熟悉的人影和MissionBay(使命灣)吃著冰激淩並肩漫步的戀人……那冰裡還有車輛急馳而過,而躲在最後那塊已經融化一半的冰裡則是一片蒼茫墓地,她濕潤的眼睛甚至看出那墓碑上看不清楚的碑文。 「你累了嗎,需要我幫你叫計程車嗎?」印度人從她眼裡溢出的淚花判定她是疲倦了,便禮貌地問她。 「謝謝你哦,我還醒著,可是天啊,我已經暈得不行了。」她轉過頭去,說完很放肆地笑起來。 「喝多了感覺就是這樣,」他也笑了,「以後不要讓自己醉成這樣了,答應我好嗎?」他還鼓著嘴巴故意做個鬼臉逗她。 「嗯。」她點頭答應卻知道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叫Ewan,你呢,希望成為你的好朋友。」他伸出手去。 「左鳴。」 「左鳴嗎?」印度人念著那怪腔的漢語,指著路邊的豐田計程車說,「快叫他送你回去吧。」說完,接著問道:「左鳴,你以後還會來找我吧?」 「會!」 她在他目光護送下坐進計程車,回頭望了眼那個黃色Shell(殼牌)加油站,她知道她是不會再來找他了。她總是這樣的,對很多東西都是離別那一刻才多看上一眼,這一眼比平日看多少眼更能使其永存心底。 桌上杯子裡那似乎永遠沒法融化的冰,還在繼續著這個奧克蘭的夜晚。 奧克蘭市中心以南有座叫Mt.Eden(伊甸山)的死火山。火山失去本來功效後「榮升」為觀光台。站在Mt.Eden上眺望,可以清楚地看見奧克蘭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奧克蘭南區有所和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一樣簡稱為MIT的理工學院。學校又劃分為南北兩個校區,南院大門外空曠得只有麥當勞和巴士站。儘管這兩樣東西並不新鮮,但對於那些漂泊在這兒的各國留學生來說,卻是解決了吃飯和走路問題。住的方面,雖然學校建有學生公寓,但多數學生並不會選擇住在這裡。 Jane曾和兩名Kiwi學生、一名俄羅斯留學生合住過一套學生公寓,現在卻逃離了。何謂Kiwi?Kiwi本是一種鳥,唯獨產於新西蘭本土的鳥,不會飛,長喙,鼻孔在喙端,慣於夜間活動,以小蟲為食,被認定為新西蘭國鳥。可通常Kiwi卻指的是新西蘭的人,因為新西蘭人喜歡以Kiwi自稱,也喜歡給許多東西都貼上Kiwi這個標籤;頗為奇怪的是,一種最早產於中國叫獼猴桃的水果,到了新西蘭後也被稱作KiwiFruit(奇異果)了。 學生公寓的廚房是共用的,每每見倆Kiwi帶一群朋友把廚房鬧騰得烏煙瘴氣。那天Jane進了廚房,又是一片狼藉,踩著腳底咯咯碎響的薯片走近一看:啤酒瓶子和發黴比薩餅正泡在水池裡!她飯也不做了,晚飯是從肯德基買的炸雞翅,那油膩膩的炸雞翅是她過去在國內新絲路當模特時想都不敢想的。她提著炸雞翅回來時,一Kiwi學生正和一香蕉女孩——所謂香蕉人,是從小在西方長大受西方文化薰陶的亞洲人,他們皮膚是黃的,內心是白的,是白人化的亞洲人——並排坐在門口紅色木樓梯上抽著一種怪味東西。Jane知道這是大麻。他們一邊吸大麻一邊朝她笑,Jane跟他們打聲招呼屏住呼吸穿過那股濃濃臭氣沖進自己房間。 不久Jane搬到離學校兩站地的OldPapatoetoe居住——社區是以毛利文命名的,讀起來有些拗口。從那以後就每天坐公交上學。算下來已經好幾個月了。她每天都提前到車站。那所謂的車站,不過是掛在電線杆上寫有「STOP(停)」的一塊兩巴掌大的白牌子,上面沒有站名,更沒有告知下一站為何,終點站在哪,唉,真是塊一窮二白的牌子。等車的,只有零星幾個人;上了車,車上同樣就那麼幾個乘客。這裡交通還不如家鄉上海郊區發達,街上行人也沒上海郊區多,而Jane是自己選擇從大城市來到這現代化農村的。她的心卻一直飛向另一個城市:時裝之都米蘭。她外語不算很好,為了夢中的米蘭,雖然已經放假了,仍然每天坐公交到學校南院圖書館看書。 圖書館一直堅持開到聖誕前幾天,可校園卻連鬼影都見不到更別說人影了。 下午3點多,正是新西蘭太陽工作最起勁的時辰,太陽曬在胖墩墩毛利司機枯燥的長髮上。可正值假期,乘公車的人很少。司機不喜歡車上沒人,這樣誰跟他聊天呢。人們都叫他Combo,很形象的:司機座位仿佛裝不下他的龐大身軀了。 「你好,Jane!」 「Hi,Combo!」Jane在他身後找個位置,細長身軀似乎只占了一半座位。她環視一下,除了她,還有兩個穿校服高中生,是附近中學的,其中一個毛利女孩頭戴耳機自得其樂。Combo有些不爽,對Jane說你再教我一首歌吧。Combo和Jane已經算是朋友了,他總是對她提這一類要求。記得Jane第一次坐公交上學時,Combo開車經過她要下的站,Jane不知道向司機招手示意,Combo開著車頭也不回猛衝過去。後來她從Combo那兒知道,要下車必須提前撳下扶手上紅色按鈕,這樣司機座位上方電子屏「STOP(停)」燈亮,車便會自動停在下一站。Jane只覺得老外這些規矩有些呆板。 記得Combo曾扭頭問她:「你是日本人嗎?」 「你怎麼會覺得我是日本人呢?不,我是中國人。」不過儘管Jane不樂意,她長得確有大和民族影子:細長眼睛,皮膚白皙細膩,裝束時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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