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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男主人雖然賦閑在家,但人家畢竟研究生畢業,那可是正品研究生,絕不是國內地攤辦假證來的研究生,所以在有些事情上真是冰雪聰明,比如「欲揚先抑」這個詞,人家就從中參悟出若想從有錢房客身上榨取油水先得把人家小閨女哄得高興。何況露露這女孩要求並不高,幾頓無需多少成本只要烹飪好些的中國菜肴就把小妮子哄得咯咯直樂。露露吃罷打著飽嗝,還真把正品研究生嚇了一跳:露露吃了一家人的一桌子菜,這些菜原本還包括明天中午那一份的。不過無所謂,露露很快就入住他家主人臥房,正品研究生以管住不管吃每週250新幣價錢把它租給露露,這價錢比露露先前住Kiwi包吃包住Homestay(寄宿家庭)還要貴的。

  露露來前早有廣東籍小男孩Jacky在樓下「庫改房」住下。露露覺得這身材矮小頭髮蓬亂小男孩的舉止,比那隱蔽小房間更為隱蔽和頹廢。他時常就在小房間裡一睡十幾個小時,露露有時候經過樓下把運動鞋套在腳上時,就聽那隱蔽小房間裡發出呼嚕聲一聲甚於一聲地恐怖。她只在溜達到廚房找零食時見過他兩次,兩人簡單攀談了幾句,她知道他是在城裡一家私立學校學IT的,他給她留下最深印象就是廣東人說普通話老像嘴裡嚼著什麼東西似的。

  「你怎麼才11點就做飯了?」她問Jacky。

  「哎呀,你不知道Jason是個看門豬嗎?」

  Jason就是找不到工作的正品研究生。Jacky所以稱其為看門豬,是覺得Jason還不具備看門狗的靈氣。看門豬每天把看著廚房視為大事,把看著廁所視為小事,可是每次他出門去跳蚤市場撈便宜貨時,Jacky都會賭氣地把個廚房鬧騰個底朝天。還故意把他家貼在冰箱上一些小玩物順手扔進垃圾袋裡出氣。

  對於房東Jason和房客Jacky之間的矛盾露露早有所聞,有時是她還趴在粉紅色柔軟大床上,在透過橘紅色窗簾射進那縷金色陽光下盡情飆網工夫,就聽見Jacky跟Jason兩個站在廚房裡或廁所門口為雞毛蒜皮吵吵嚷嚷。那時,她一副二戰之初美國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雖然她聽到上海房東規定廣東小房客每兩天做一次飯、洗澡不得超過15分鐘、房間噪音要控制在多少分貝以下,等等等等,覺得是夠苛刻了,雖然她親眼看見上海房東一張紙條貼廁所門上:請Jacky上廁所注意不要把小便拉到便池邊上,覺得是那麼好笑。而這慵懶廣東小房客給她的感覺,也不比起初對自己殷勤有加上海房東好到哪兒去,所以她一直嚴守中立,直到珍珠港受襲那一天,她才意識到事已關己再也不能高高掛起了。

  不過那天首先還是露露的過失,在此之前,上海房東一家人始終盯住露露腰包對其笑臉相迎的,何況露露不是湊著和房東一桌兒吃飯(格外付錢),就是開著甲殼蟲到華人餐館裡就餐的。

  誰知那天她居然心血來潮,跟廣東小男孩借了鍋,像廣東人樣子玩起煲湯了。超市里買來一大堆的材料,煲了個什麼雪耳香菇豬手養顏湯。她把幹雪耳、香菇、胡蘿蔔、豬手、薑片、鹽之類,按量煲進鍋裡,就上樓跟媽媽煲電話粥去了,誰知煲著這鍋粥竟忘了那鍋湯,當上海男人大呼小叫沖到樓上喊她時,她「啪」地掛了電話,奔到廚房,只見一片黑煙升騰——那漆黑鍋子已經在爐子上嘎嘎作響了。

  可憐露露操著刷子在鍋底胡刷亂刮的時候,媽媽越洋電話又追了上來。

  「喂,我是她房東。」露露聽見上海男人沖著電話憤聲大叫:「你女兒差點把我這房子都燒了啊,咳,真燒了,你們再牛也得賠我這棟房子呀!」

  媽媽的電話對露露是強有力聲援,是精神上雪中送炭,她完全可以猜想電話那邊一定說:「房子算什麼啊,不就是錢嘛。我們家寶貝露露呢……」

  媽媽說話的格調,是她面對別人每感怯懦時撐天的柱子。

  女兒作為房客,從此與房東有許多或明或暗的戰事。

  第17章

  浩然這種人,命運往往只有兩種,要麼轟轟烈烈走完一生,要麼因不屑于小事而永遠碌碌無為

  浩然的存在源於1980年代中國山東省一個冬日的偶然。從有生命的日子開始,浩然就一路荊棘,不見鮮花。浩然自認是幹大事的,而這種人命運往往只有兩種,要麼轟轟烈烈走完一生,要麼不屑小事碌碌無為。懂事以來萎靡不振的日子,使他覺得絕不是計劃生育而是他剝奪了父母生養其他孩子的權利,而那些孩子可能才是適合生存的。他時常忘記自己長得很帥,因為有人說——他也相信——一個男人光是長得帥,除了做鴨別無他用。

  曾有人對他說:「喂,長這麼帥,給你介紹個澳洲富婆吧,華裔,語言溝通沒問題的。」並說富婆看了他照片,就或暗或明表示要包養他。馬天曾開玩笑說:「耗子,你真是有魅力啊,估計太監看了你都有感覺!」

  他從此厭惡富婆。

  他原先對錢沒什麼概念,對錢有概念是在被騙錢之後。

  無論在新加坡還是在奧克蘭,他都有一群豬朋狗友,膩在一起,成了一個圈子。浩然並不喜歡這個圈子,這個圈子人實在太濫:只要混在圈子裡,男的身邊總圍著香豔美女,混不出名堂還一身牛脾氣,似乎美女們要跟豬頭一夜情還得排隊呢。女人呢也不是省油燈,覺得抽煙不夠女人味,就吸大麻,真拿冰毒給她們,又沒那個膽量吸了;自以為貌若天仙,可若從酒吧單個拎出來,拿水龍頭把妝沖淨,真是比母豬還難看;可她們偏就把身子當成一道叫「隨便」的菜,哪怕給雙拖鞋也跟你去開房。

  圈子裡有誰向他借錢,他隨便就答應了,直到發現受了騙——他總是被人騙,卻從不去騙別人——他沒有錢,卻在剛到新西蘭時被所謂朋友永遠「借」去1000新幣!所以馬天跟他借錢時,浩然已經學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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