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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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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她的命令下開動了,她望著那個人影消失在黑暗裡。是的,她剛才呼吸得太急促以至現在已經沒有呼吸了。她突然想起錢雨那句話:「她的掙扎只是加速她的毀滅而已。」 「小姐,你是我今天第一位乘客。」纏頭巾印度裔司機笑著說道,那聲音順著她耳朵進入她身體,刺痛她心房。「你是坐我車的第一個女孩……」空氣中浩然那句話順著另一隻耳朵進入了身體,而音響裡的歌聲滾動在反復播放的自動裝置上,可以輪流點播給任何「第一個女孩」。眼淚奪眶而出。眼淚覆蓋了世界,覆蓋了父親、Sina,還有可憐的胃。沒等車開進她家的社區,她就在路邊一個加油站下了車。她居然能順著路邊那微弱的燈光找到回家的路。 她拖著疲憊邁進院子時,自動照明燈微弱的光亮照在門前Prelude上,像是提醒她,浩然已經回來了。走上搖搖欲墜木制臺階,門像一張輕薄的紙一樣被吹開了。出現在她面前的客廳景象:浩然握著手機正坐在紅皮沙發的一角,頭髮搭落下來無法看清他的表情,那面五星紅旗不知道啥時被他從臥室窗上摘下來,此刻正堆放他腿上,那原本擺在臥室她和浩然從韓國人店裡買來的那盞小夜燈,竟然被擺在客廳中央,在那裡發出微弱而顫抖的光暈。「你關機了?」他伸出還在流血的那只手臂攔住她,可她已無力向他解釋手機是自動關機,只是頭也不回地徑直朝臥室裡走。 「她叫小碟,」浩然在她身後雙臂交叉斜靠在牆上說。這個新鮮名字使她難過地站在原地。「在你回國前我就認識她了,只是你回國後……」月光順著他身後窗子灑進來,照在他蒼白面頰上。「她要做我女朋友。」也許他也疲倦了,態度溫和地說道。 啪!她手中磚頭書掉在地上。她轉過身去。浩然好像沒有注意自己手上傷口一樣沒有注意這一切,繼續說道:「我們還是分手吧。」說完,他俯下身去讓那麥穗般黃毛披散下來遮擋住臉,使她再也看不見他臉上表情。他從沙發上拾起那面五星紅旗。走到門口時,突然轉過頭來:「果果,這房子我還付了四個禮拜租金,完了你要是願意搬走也搬走吧。」 說完夾著那面五星紅旗走了。 第54章 這就是男人,當他愛你的時候甘願做你的雙足,當愛情成為往昔,他卻要親手砍去你賴以行走的雙足 果果吃力地撳下遙控器,電視打開了,裡面正上演一齣情景喜劇,沒聽清臺上說什麼,台下笑聲負責任地此起彼伏。喜劇的效果是需要環境烘托的,就像有人安慰才會更覺委屈一樣。她只覺得疼痛零碎地從四面八方擠壓她的心臟。浩然承認欺騙她時目光平淡得好像陳述今天菜價漲了般事不關己。他們真的成了互無關聯的人了嗎?她獨立地承受死亡和傷痛的時候,他在另外世界正挑選時機推卸感情和責任。 她想起小時爸爸帶她去鄰居家打水,爸爸牽著她小手進去時,鄰居阿姨正系條圍裙在廚房裡做飯:「小果,還沒吃晚飯吧,留阿姨家吃吧。」「不了,我們家剛剛吃過了。」爸爸朝她擠眉弄眼。有時善意的謊言是那麼美好,而坦白卻是如此罪惡滔天。浩然坦白一直隱埋的欺騙,帶給她傷害的重量,絕不比馬天隱瞞欺騙對露露的傷害小。那盞跟浩然從三姐妹買來的小燈正發出微弱光亮,幽幽流淌的時光使屋子更顯空曠,敞開衣櫃的隔層空蕩蕩的,以前她每次把衣服掛在上面,浩然總是嬉皮笑臉往那架子掛件自己的襯衫,說有它在她的衣服上才不會孤單。 她又想起Jane的巨型衣櫃。Jane說那是她挑選房間首選條件。「找個男朋友吧,在奧克蘭這種地方你會感到寂寞的。」Jane當初對自己喃喃道。生活真的既美好又殘酷,那些你羡慕的東西,有一天你也會擁有,而你擁有的也會跟別人一樣失去,就像人帶著體溫來,又會帶著體溫去那麼自然,自然得容不得一聲歎息。 她像一隻剛剛死去身體依然有溫氣的小白鼠安靜地躺在和浩然一起去土產店裡買來的那柔軟羊毛被裡,只露出蒼白的臉。她的心逐漸淤沉了,成了一片霧氣騰騰沼澤地。唯有胃疼提醒她還活著。她從小就胃疼,那時候姥姥總是嘮叨她按時用餐,對她胃的關心超過對她本人。父親遠赴阿根廷的日子,胃疼更是每天深夜與她孤獨為伴。到了新西蘭每天吃著Vicki為她準備的不大習慣Kiwi食物,胃疼卻反倒很少來折磨她了。胃疼給她刻骨銘心教訓還是MIT第一次期末考試,她為了應付機關炮一樣連串而來的複習,竟把Vicki給帶的食物留過吃飯時間,待食堂微波爐不那麼擁擠才去熱了吃……她全情投入複習,居然像愛因斯坦一樣偉大到忘卻是否已經吃過晚飯。自打認識浩然,這樣事情就再也沒發生過,浩然曾經開玩笑說,要想留住一個女孩,就先留住她的胃。這是浩然身體力行的,雖然他們愛得有點不可思議地柏拉圖——住在一起,因為她的拒絕,浩然並沒有得到過她的身體,浩然一直說我會等你的,等你的,可是現在為什麼他卻放棄了呢? 她覺得透不過氣來,便顧不上胃疼,讓身子靠在床頭坐起。她望見桌上那沒有收拾的盤子,浩然昨天的早餐似乎還在上面。還有電視櫃旁那只水杯,浩然好像正一手舉著它一手撚著什麼對她抱歉地說:「老婆,老婆,我把你隱形眼鏡喝下去了,怎麼辦啊?」電腦旁那張椅子,就是在那張椅子上,浩然曾把手伸進她衣裡,使她羞得漲紅了臉……她似乎不相信浩然真的欺騙了她,就像永遠不相信爸爸真的死去一樣。 媽媽那滿是皺紋的容顏也來到面前。記得父親跟媽媽分手那年,媽媽還年輕漂亮,可爸爸卻義無反顧地離開她。也許愛情與美麗甚至善良真的沒有什麼關聯吧?愛情就像一場突擊戰,它襲來時是無法抵禦的,它結束時卻悄無聲息,而在愛情這場戰鬥中,只有那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而媽媽在靈堂抱住父親遺像號啕大哭除了為父親,也一定為了和父親一起度過如今再也無可挽回的美好時光,就像她現在的眼淚,還有Jane離開奧克蘭前那滾燙的眼淚,除了為愛而哀,為情而悼,也為了悠悠歲月美好年華逝去了就不再複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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