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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前線(2)


  
   陳浩林(陳濟桓將軍之子):
   我們家祖籍廣東羅定。羅定是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因為窮,我祖父就逃到廣西的岑溪縣,在一個豆腐坊裡做工。父親1893年出生,當兵之前唯讀過兩年私塾,文化很低,算是個標準的農民出身。一次父親把一個紳士的兒子打傷了,因為窮,沒辦法,跑了出去,就離開家了。從岑溪走到梧州,他看見了一個宣傳單,說廣西在招兵,他就去了,結果到了桂林的兵營,參加了同盟會,認識了後來桂系的骨幹,還參加了北伐戰爭。一次演習的時候,他摔斷了腿,就退到二線,在當時的廣西第二金礦當主任,但仍是一個有中將軍銜的軍官,每個月大概有五百大洋的薪水。父親在礦上的時候,我一直跟著他。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只知道老家有一個哥哥。
  
   實際上,我有三個母親,大母親沒有生育,第二個母親也沒有,第三個母親也就是我的親生母親過來後,生了我們幾個。1944年的時候,我第二個母親突然有了小孩,這時,父親說要去打仗。幾個母親不讓他去,苦苦勸他。他說廣西的形勢已經很緊張了:「現在是民族最困難的時候,作為一個軍人不到前線去,會很遺憾。台兒莊戰役的時候,因為腿傷,我沒能參加,就感到了遺憾。」他向第四戰區申請,要求參加戰鬥。他說:「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誰能不能去前線的問題,而是敢不敢去的問題。按照我多年的作戰經驗,我覺得自己到前線去比較合適。」他還說:「我當兵這麼多年,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戰役九十九場,如果再打一仗,就是一百仗,一個將軍一生當中打滿這一百仗很不容易啊。而前面那些仗,都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打,這一仗意義不同,這是為民族而戰。」這一仗他去定了。父親把家裡的事情託付給了他的一個堂弟,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場面,也沒有什麼悲壯的話,就平靜地走了。
  
   他走後,我們全家準備轉移到老家岑溪縣。當時我的二母親懷著我的小弟弟,她們姐妹三個就帶著我們這些孩子先到了梧州,然後再到岑溪。我們行李很簡單,借了人家一匹馬,一個跟著父親多年的警衛員保護著我們。
  
   還沒開戰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寫過幾封信回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給我二母親懷的那個小孩子起名字。他說:「如果桂林保衛戰勝利,孩子的名字就叫陳可衛,就是說國家被保衛了;如果桂林保衛戰失敗,那麼我肯定是犧牲了,小孩的名字就叫陳可偉,我們的精神是偉大的。」
  
   闞培同(闞維雍將軍之子):
  
   我的父親叫闞維雍,1900年出生在廣西柳州。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後,父親就不當醫生,參加軍隊了,那時候他19歲。1942年他升任桂系131師少將師長,駐防在中越邊境的南寧,擔任桂西南的駐防任務。
  
   我出生在抗戰年代,從小在抗戰歌曲的薰陶下長大的。「小小花貓會捉鼠,小闞維雍在桂系受到重用,這是他年青時的照片。
  
   小黑狗會看門,小小孩子做什麼,努力生產買飛機,買飛機真容易,每人養只老母雞下蛋咯咯叫,小朋友都見哈哈笑。買的飛機嗡嗡嗡,前線去炸鬼子兵,轟隆隆,把敵人趕回東京。」這是我學會的第一首歌,在幼稚園學會的。我識字的時候,父親送了我一個很小的筆記本,這麼大一點,精裝的,黑封面,裡面每一頁都是他教誨我的話,用很工整的鋼筆字寫的,第一頁寫的「同同的小書」,第二頁寫的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第三頁「中國人好日本人壞」,再往下是怎麼尊敬父母、尊敬師長、講究衛生等等這些,就是教育小孩的這些話,我當時非常喜歡這個筆記本,他的字也寫得好,我經常翻看。
  
   1944年父親接到了駐守桂林的任務,他們徒步急行軍從南寧趕往桂林。中途路過柳州,當時我們家在柳州。我才四歲多,據哥哥說,父親穿著草鞋,腳底已經起泡了,給他上藥都來不及。父親說:「我顧不得你們了,你們自己好好保重吧,我要到前方去殺敵。」還在上學的哥哥知道父親喜歡讀《孫子兵法》,特地從地攤上買了一套,等他回到屋裡把書翻出來,父親已經走遠了。
  
   父親到了桂林以後一共來過四封信,給我母親一共兩封,給他的叔父寫了一封,給我的姨父寫了一封,都談到桂林的抗戰和他的決心,其中有一封信講:「此次保衛桂林大會戰,關係重大,我得率師參加,不成功便成仁,總要與日寇大廝殺一場也。我們家無結餘,如何寒苦1944年,闞維雍與家人的最後合影。
  
   亦當忍受,抗戰勝利在望,生活總有解決辦法也。」我們也得逃難,我們羅城鄉下有親戚,我那時候太小了,我記得是我二哥挑著擔子,兩個籮筐,南方用的籮筐,前面裝的是雨傘、雜物,後面坐著我,我母親、哥哥、姐姐徒步跟著;我依稀記得,一開始難民很多,尤其剛離開柳州的時候,後來各奔東西了,就剩我們一家在往前走。當時父親在桂林,通訊已經中斷了,他在那兒打,我們已經管不了他了,到底死活都不知道。
  
   呂鈴(呂旃蒙將軍之女):
  
   我的父親叫呂旃蒙,日軍攻打廣西的時候,他還在黃埔軍校讀書。在我父親和我母親結婚之後,我父親就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要申請上前線打仗。他從武漢趕往昆侖關,在第二預備師當參謀長。我是1940年生的,我出生以後,父親就把我母親接到了南寧。小時候,父親經常教我畫畫,畫一些魚啊,鳳梨啊,也讓我每天寫字、讀書,要求很嚴格。我要是做好了,父親就獎勵我一個鳳尾魚的魚頭,說我將來長大了在社會上工作,一定要跑到前頭。
  
   日本人打桂林了,父親要上前線。我只記得我父親走的時候,一再地抱著我,
  
   只記得他抱著我,跟我母親講,講些什麼我就不記得了
  
   後來桂林保衛戰開始,我們這些家屬都被安排到一個少數民族地區(苗族)避難,也沒有什麼特殊照顧。沒有鹽,沒有油,更沒有蔬菜,天天吃紅糖塊和糯米。沒有錢,我母親就用衣服啊,圍巾啊,和苗族人換點吃的。我生病了,我母親就學了當地的刮痧,我疼的哭啊,叫啊,那也沒辦法。後來戰爭開始,聽說都犧牲了,每天晚上就聽見孤兒寡母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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