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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望明天/篇首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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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說王真,是在和南師大陳虹老師(著名戲劇家陳白塵之女)通電話中。 那時候,《尋找英雄》的節目選題才剛剛起步,唯一確定的就是:從民間尋找鮮為人知的小人物來反映六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和陳老師通電話時,已近午飯時分,辦公室裡一如既往地洋溢著電視人特有的喧嘩。我使勁把電話貼近耳朵,才能記下陳老師所提供的線索。末了,快掛電話時,陳老師說她有個朋友,原來是新四軍的女戰士,為了看守放在船上的錢財,一個人在船上呆了三年。三年時間,她夜夜睡在鈔票和金條上,每天的生活除了眺望日出日落,就只有守候潮來潮去。抗戰結束後,她所看守的錢財一分不少,可是她卻從來不為人所知。這個女戰士就是王真。抗戰結束後,她在南京一個很普通的單位裡做了幾十年的會計。 第一次和王真通電話記憶猶新。 接電話的是她老伴,耳背得很,我只能對著電話大聲吼叫,等電話終於轉到王真手中時,我已筋疲力盡。電話裡傳來一個很微弱的老太太的聲音,滿口的南京話,雖然聽得很費勁,但出於對王真經歷的好奇與神往,我依然很興奮。終於能親口問問當年的「守船人」了!我熱切地期待著她向我描述在船上的日日夜夜。可是希望很快就落空了,我發現自己甚至無法繼續電話採訪。無論我問什麼樣的問題,老太太都只用幾個字回答我:「是」「不是」「對」「沒有」。我說您能描述一下在船上的生活嗎,她說都過去很久很久了,不記得了,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王真的不善言辭給予我沉重打擊,我開始懷疑面對這樣的採訪物件自己能否完成任務。 第一次見到王真,是在2004年冬季的南京。 陳虹老師幫我們做了很多工作勸說王真接受採訪,她終於同意了。我們希望能去她家裡採訪,可據說她家太小了,採訪被安排在王真的戰友朱竹雯家裡。朱竹雯、王真和另外一位叫臧文的老太太當年都是新四軍的財務人員,幾十年了,她們還是好朋友,時常小聚。推開門看見三位老太太的那一刻,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三人曾經是同床共枕的戰友。她們都已經年過八旬,可是朱老和臧老卻依然光彩照人,神采奕奕。惟有王真老太太,蒼老的臉孔甚至有幾分呆滯。她的腿腳已很不靈便,連從椅子上站起來都非常困難。採訪開始了,我們把話筒對準王真,可是她很拘謹,說的話很少很少。不僅我們著急,連她的戰友朱竹雯和臧文也替她著急,不停地在旁邊提醒她。後來我們乾脆把話筒對準朱老和臧老,因為從她們口中我們聽到一個難以想像的事實: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保障新四軍作戰的錢財物資的保險櫃,就是像王真、朱竹雯和臧文這些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的雙肩。她們日日夜夜地把錢財背在身上,跟隨部隊四處行軍。遇到敵軍突襲,她們背著鈔票一夜要跑幾十公里。後來錢財越來越多,再也背不動了,才有了把財物轉移到船上、讓王真去看守的故事。她要在船上處理所有的生活問題,每次遇到月經時,只能在夜裡借著月亮的微光悄悄地在船邊把衣服洗乾淨。王真還在船上結了婚,可是新婚丈夫幾個月後就打仗犧牲了。 當我們把這些事實告訴一些研究抗戰史的歷史專家時,他們都驚訝萬分,感歎新四軍的財政工作的命脈竟然如此奇特,僅僅靠著年輕的女戰士們的雙肩為前方殘酷的戰鬥提供物資保障。採訪結束後,我們知道這條命脈雖然奇特、貌似脆弱,但其實它是最可靠、最堅毅的保障。 我們給這個片子起名為《守望明天》,片子播出時王真已經住院了。兩個月後我們得到了老人去世的消息,她的家人告訴我們,在住院的那段日子裡,王真的思維已經不太清醒了。可是片子播出那天,她自始至終都非常清醒,還讓家裡人向我們致謝。而她的兒子竟然是在看完了片子後才知道母親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六十多年了,王真幾乎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她的過去。 真的沒有想到,所有的第一次就這樣變成了最後一次。該致謝的是我們,每次想起她,想起靜靜的海面上飄蕩著一艘孤零零的漁船,無論是在多麼喧囂的環境裡,心中都能頓時平靜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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