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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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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歎口氣:「唉,總之我要不供南瓜也許他就沒事了呢!」 按照風俗,人死了要進行跳喪儀式,以這種形式懷念故人,安慰生者。跳喪是一種祭祀歌舞,又叫打喪鼓。俗話說:「人亡眾家喪,一打喪鼓二幫忙」,「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跳一夜喪鼓陪亡人。」 跳喪有一些忌諱,不是誰死了都能跳的,只有死了老人才能跳。因為老人死是順途歸路,歸天值得慶賀,是白喜事。女人不能跳,女人跳喪,家破人亡。少年身亡不能跳,因為是不幸而不是順途路。平時忌諱跳喪,否則大禍臨頭,不吉利。 來參加跳喪的人很多,不論遠親近鄰,不論長幼尊卑,不論是沾親帶故還是與死者素不相識,只要願意,都可以來。蒲臨川生前人緣不錯,加上有楊延光這麼一個富有的女婿,備了豐盛的茶水點心飯食供來的人食用,更是讓這件事成為一件盛大的白喜事。 蒲青蓮身著孝衣,紅著眼睛扶著母親站在一旁。那口柏木棺材停在堂屋裡,那是父親生前就打下的,漆了好多遍,父親常常沒事時就去看看它摸摸它。有一次,她還撞見過父親躺進去,嚇得尖叫了一聲。父親從棺材裡爬出來,很不好意思地說:「我試試睡在裡面舒不舒服,嘿嘿……」當時她說:「死了哪還知道舒不舒服!爹,您真好笑!」而今,他是真的躺了進去,生前試躺過的,想必現在睡在裡面是心滿意足的吧! 這口棺材是夏子謙打的。看著它,蒲青蓮的傷心又多了一層。夏子謙也來參加跳喪了,看到她就像陌生人一樣,不敢上來跟她說句話,不知是因為楊延光在,還是覺得不知說什麼好。 在開始跳喪之前,還要扮一場戲,由一個老者扮演死者蒲臨川坐在椅子上,突然站起身想往門外走,死者的子女,也就是蒲文忠和蒲青蓮,急忙一左一右地拉住老者的雙手。老者作掙扎狀,唱道:「你們不要拖,快不要拖著我,我過完了人世間的生活,就要走了。竹子一年長一個節節,牡丹一月開一次花朵。人生呵,七十該回去了!」 蒲文忠和蒲青蓮哭起來。老者又唱道:「眼淚哭幹我也活不回來了,孩子們,你們不要拖著我,讓我上路吧!」 蒲文忠唱:「爹爹啊爹爹,飯才擺上桌,茶沒喝一口,你剛才還在地裡勞作,你剛才還從那河邊經過……」 蒲青蓮接著唱:「不能走啊不能走,娘把菜做好,酒我們給您倒上!」 兩人同唱:「新衣才穿上身,新帽才戴上頭,芝麻開花節節高,為什麼您要把我們丟?快,緊緊拉住他的手,趕緊堵上大門口!」 老者掙扎著往門口走,被兩人拉回。老者歎一口氣,唱道:「兒女啊,為養你們,汗水當做雨水滴!壯了兒女疲了力,壯了兒女斷了氣!」唱罷,老者假裝暈過去。 兩人急忙為他捶背,接著唱道:「爹爹您快醒醒,地裡還有菜,缸裡還有米,吃上千日團圓飯,穿上百件好新衣。您的汗,兒子給您補回來;您的情,女兒牢牢記心裡!爹您快睜開眼!」 老者慢慢睜開眼,站起身來說:「兒女大了懂事了,我要走了,我到了陰間也會回來看你們的!兒女們,松一鬆手,我要走!」兩人鬆開手,老者跑出門外。 不過,一會兒老者又笑嘻嘻地跑了回來,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看跳喪。 這場戲演完之後,一個壯漢在棺材旁打起喪鼓。他是掌鼓師,要掌鼓領唱。掌鼓師由歌技、舞技、鼓技都很嫺熟的人擔任。他一擊鼓唱歌,跳喪者立即接歌合唱。 掌鼓師唱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有生有死,有死有生,陰陽只隔一層紙。山中常有千年樹,世上難活百歲人。暑往寒來冬複夏,人生好似冰上花。」 圍觀的人並不悲傷,死者親人也不號啕大哭作呼天搶地狀。人們認為人的生死,為氣之聚散,宛如春夏秋冬的更替,沒有死來就沒有生,生和死都很平常,在世上走一遭,誰都要歸於自然,無須為此悲傷。特別是這種老人死去,是壽終正寢,是好事。 跳喪的人都是男的,二人或四人一組,在棺前對舞。隨掌鼓師的鼓點和唱腔隨時變換節奏和曲牌。舞姿中有許多模仿動物的動作,猛虎下山、燕子銜泥、鳳凰展翅、犀牛望月等,其中關於虎的動作很多,什麼虎抱頭,猛虎下山等,因為人們對虎比較崇拜。 只見跳的人雙手空握拳左右晃動,模仿老虎洗臉,左右晃身,如同猛虎擺尾。表演猛虎下山時,兩個人一躍一掀,躬身逼視,跳躍轉圈,舉起手臂,口中發出陣陣呼嘯聲,非常神似。然後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挽著,從頭頂後空翻過去,引得一陣喝彩。表演虎抱頭時,兩人左肩相靠,屈膝彎腰、雙手抱頭,身體上下抖動,如二虎在打鬧嬉戲。 跳到情緒激昂處,掌鼓師離開鼓邊,邊唱邊與舞者一起手舞足蹈,跳得如癡如醉。由於有歌有舞,節奏鮮明,場外觀者受到感染,也紛紛加入跳喪行列。 這種熱鬧歡騰的場面,一直持續到後半夜。人們都困乏了,這時就要來點刺激的,好提神趕瞌睡。於是跳喪的漢子一邊跳,一邊眼■著一旁觀看的姐兒,唱道:「姐兒身穿一身花,她愛我來我愛她,她愛我的年紀小,我愛她的一身花,魂兒跟著姐去噠。姐兒生得一臉白,眉毛彎彎眼睛黑,眉毛彎彎好飲酒,眼睛黑來好貪色,夜裡無郎睡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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