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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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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只得答應。陪他出去玩一天,總比面對無窮的麻煩好。 「高興一點,我走了,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轉身繼續吹著笛子走掉了。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聽著笛聲若隱若現,趙雲珠的臉上掛著淚珠,癡癡地站在這片一夜之間出現的桃花中,恍然如夢。 常福生接了趟拉纖的活兒,要拉到重慶,得去不少日子,心裡有點放不下又身懷有孕的老婆阿秀。 阿秀看出丈夫的心思,說道:「不要緊,得明年才生呢,你就放心地去吧!」 「老人說剛坐胎孩子還沒長穩當,你一個人又要做家事又要帶采采,別把孩子累掉了。」 「我哪有這麼嬌氣?還是那句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阿秀撲哧一笑。 常福生抱著她,悄悄在她耳邊說:「咱這次一定是個兒子吧?」 「嗯。」阿秀有些臉紅,但還是低聲說:「要不是的話,我再給你生!」 「好老婆!」說著常福生叭地親了她一下。 這次運鹽去重慶的船老闆待船工很不好,出了名的刻薄,以至於人們已忘了他的大名,只叫他的外號「摳算盤」。「摳算盤」在方言裡是算盤打得精,斤斤計較的意思。對於這個外號,摳算盤倒並不生氣,還說什麼生意人就是要會算計嘛,不算計哪能掙錢,哪能發家?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摳算盤還真成為了一個大船老闆。 船工們在內心裡是很不願意為摳算盤拉船的,但為了養家糊口,也沒有辦法。有活幹就不錯了,哪還輪得到他們挑三揀四?所以明知在摳算盤手下不會好過,還是只得伸起脖子往裡鑽。 這幫臨時招募的船工們聚攏一開船,心情就不太好,知道這一趟不僅比為別的船幹活掙得少,還吃得差,每頓只有發黴的米飯和「老梭邊」下飯。「老梭邊」是那種老得起筋的發黃的菜葉子,別說給人吃,喂雞雞看一眼就走開,喂豬豬會號叫抗議。 船工拉纖是重體力活兒,體力消耗大,每頓還不能吃得太飽,吃太飽拉不動,所以拉下水船每天吃四餐,拉上水船每天得吃五餐。這餐餐都是黴米飯加「老梭邊」,怎不讓人倒胃口。 常福生想起這些事也心煩,但他天性樂觀,也不多想。船一拉出去,正好是朝陽初生,紅日從河面冉冉升起,萬道光芒暖暖地照在這幫被稱為「水爬蟲」的縴夫身上,如一只溫柔的大手,輕輕撫著他們赤祼的後背,早上清新的江風,也吹起他們淩亂的頭髮。隨著江面的漸漸增寬,常福生的心情也開朗起來,領頭唱起開船的莫約號子:王出宮又則見紅日高照, 有宮娥和彩女送孤出朝, 王頭戴飛王帽二龍搶寶, 身穿著淡黃袍龍繡九條, 腰系著藍田帶內嵌八寶, 腳穿著無憂履踏定金鼇, 龍書案擺玉印霞光萬道, 金爐內焚寶香瑞氣千條, 金鐘響玉鼓催王登大寶, 談一談先賢主執掌龍朝。歡快有力的調子加上神采飛揚的唱詞,常福生不禁感到有一股豪氣從心裡生出來。是的,他不過是個拉纖的船工,可是在唱號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皇帝老子,高興時愁悶時都可以唱,想唱哪首就唱哪首。 拉船拉到快中午,日頭越來越毒,曬得這幫縴夫們後背都直冒油汗。大夥兒停下來上船吃飯,果然又是黴米飯和「老梭邊」,不僅如此,連鹹菜都是臭的。做飯的廚子叫燒火么爸,人特別懶,本來寧河鹽泡鹹菜是又香又脆,但他懶得給泡菜罎子換水,所以泡出來的鹹菜都臭烘烘的。 摳算盤自己吃小灶,不僅餐餐有肉,有新鮮水嫩的時令蔬菜,還時不時自個兒喝點小酒。大夥兒一邊罵著一邊忍著噁心把黴米飯扒拉進嘴裡。常福生也吃了幾口,覺得實在難以下嚥。飯菜難吃也罷了,連鹹菜也是臭的,真是難以忍受。 常福生把碗一擱,走過去對燒火么爸說:「再抓點泡菜出來,不夠吃。」 「行!」燒火么爸一邊說,一邊揭開泡菜罎子,伸手進去抓鹹菜。就在這時,常福生咚的一聲倒在了船板上,用手揪住自己的喉頭,雙眼緊閉大張著嘴直喘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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