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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別裝了,你心裡清楚我指的什麼,到處都在議論的事!」

  「哦,既然到處都知道了,那就是真的了。」趙雲珠輕描淡寫地說。

  「你真和他睡了?」他又問。

  「是呀!」她依然漫不經心地答,好像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好像是別人問「你吃了嗎?」而隨口答的一句「吃了呀」一樣。

  她的輕描淡寫、漫不經心激怒了他。他朝她身上呸了一口:「你是個不要臉的淫婦!」

  這句話剛一說完,他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但是趙雲珠隨即恢復了懶散疲遝,淡淡地說:「那你不要我了豈不正好?」

  「你說得輕巧,這寧河鎮的人怎麼看我?我還算是個男人嗎?你讓我張家的臉面往哪裡擱!」他朝她吼。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他把臉掉開。她說道:「繼業,你還小,娶了我也不會幸福的,面子沒有幸福重要……你以後會找到配得上你的好姑娘的。」

  趙雲珠說罷收回手,用絲帕擦了擦衣襟上被他吐的口水弄髒的地方,拍拍衣服走掉了。

  張繼業氣得折下路邊一根藤條,把一叢小灌木抽得枝葉翻飛,破碎的綠色葉片漫天飛舞,驚得草叢裡蚱蜢雨點一樣此起彼伏地蹦落,嚇得灌木叢裡的幾隻鳥兒呱呱地飛走了。

  摧殘了一片灌木還覺不解氣,他一邊走一邊抽,走到地邊把人家搭的瓜架都抽倒了,抽得黃色的南瓜花一朵朵地在空中裂開,剛結的小瓜身上一條條的鞭痕。有人見了說:「繼業你幹什麼呢?你把人家的瓜毀了當心人家找你鬧!」

  「鬧什麼鬧,我賠他就是,幾個爛瓜也值得當寶!」他紅著眼嚷道。

  「你拿這些瓜出氣又有什麼用?」那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搖著頭走開了。

  他聽見路邊有人悄悄議論:「還沒結婚就被戴綠帽子,又被退婚,當然有氣……」他心裡更鬱悶了,更加使勁地抽那些可憐的花兒。

  沈玉林和趙雲珠成親那天,幾乎全鎮的人都去了,道賀的道賀,看熱鬧的看熱鬧,只有張家關門閉戶,一家人坐在家裡生悶氣。特別是得知楊延光送的賀禮竟是那片桃林,張天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你口口聲聲是為了老母吃桃才買下,原來早就有心幫沈玉林了!哼,想拉攏趙家對付我,我張天祿也不是省油的燈,看你們能把我怎樣!

  張繼業聽著鑼鼓聲鞭炮聲,坐不住想往外跑。母親喝住他說:「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出去看看。」

  「你就別去丟人現眼了!」

  「這是什麼話?」張天祿一聽火了,一拍桌子道:「他要去讓他去!他趙家閨女做出傷風敗俗的事都不嫌丟人現眼還拿出來到處說,咱張家有什麼丟人現眼的事了?」

  張繼業出了家門,跟在一群看熱鬧的小孩子後面走了一陣。有人跟他打招呼說你也來看熱鬧呀,也有人拉住他說你來幹什麼,更多的人是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原本這風光應該是他的,那騎在馬上披著紅花的新郎應該是他,那坐在花轎裡的應該是他的新娘。可是如今他只能站在圍觀的人群中看著他們。他仔細看了看沈玉林,那瀟灑成熟的風度不禁令他自慚形穢,但就是這個人搶了屬於他的東西,讓他在寧河鎮丟了臉,他恨他,一輩子都恨他!

  人群鬧哄哄地走遠了,他覺得怪沒趣的,爬到半坡一叢草中躺下來。天空湛藍,明媚得好像也在討好新人,晃得他睜不開眼。耳邊鼓樂聲仍一聲聲灌進來,讓他好不心煩。

  一隻杜鵑飛來,叫道:豌豆包穀、光棍好過!叫得他火起,他爬起來撿了一塊石頭就向它擲去,叫聲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來,發現旁邊就是城隍菩薩廟,這是個小廟,只供著城隍菩薩和城隍娘娘。小廟很破敗,香火也不旺,平時少有人來。

  張繼業走進廟裡,看見屋樑上都結了蛛網了,兩尊菩薩是全身像,用樟木雕的,也灰頭土臉地立在那裡,有些地方木頭都裂縫了。城隍菩薩是男的,城隍娘娘是女的,看著他們,張繼業突然生出一種古怪的衝動。於是他走上前去,把兩個菩薩抱了下來,城隍娘娘放在下面,城隍菩薩放在上面,做成男上女下的求歡姿勢。他走出門去,摘了一些藤蔓把它們緊緊地拴在一起,然後用藤條使勁地抽打它們,覺得非常解氣。

  打累了,他扔下藤條,背起兩尊菩薩,來到後溪河畔,把它們放到河裡順水漂走,覺得一腔鬱悶好像得到了發洩。河邊有洗衣的女人看見了,驚叫道:「繼業你瘋了,怎麼可以這樣對菩薩,菩薩會怪罪的!」

  他神情恍惚地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理會,徑直回家去了。他到家就不對勁了,直勾勾地瞪著母親,看得她心裡發毛。母親小心地問:「繼業,你……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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