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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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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延光真狠毒,他就是算准了我不能拿你怎麼樣,才特意找你去做,又故意來告訴我。可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答應他,你一點也不顧念我,你就是他楊延光養的一條狗!給你點甜頭就搖頭擺尾的,他要是讓你去死,你也去嗎?!」 「妹妹,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你要罵就罵個夠吧!但是我求求你,別再做什麼惹怒楊家的事了,咱們小民百姓的,過幾天安穩日子不容易啊!」 蒲青蓮冷笑一聲,說:「你過你的安穩日子去吧,從此以後也別來找我了,我沒你這樣的哥哥!」 蒲文忠呆呆地站了一陣子,歎了口氣走了。其實對夏子謙,他心態有些複雜。他和青蓮兄妹倆原本感情不錯,但是從小夏子謙就插了進來,使得妹妹把對他的依戀都給了這個男人。他要是欺負一下她,她馬上會說:我告訴子謙哥哥去!雖然明知子謙性格溫和,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卻恨妹妹信賴一個外人勝過他。也許內心深處,他也是有些怨恨夏子謙的吧,不然何以願意幫楊延光做這樣的事…… 蒲青蓮一天天熬著,逼著自己喝下一碗碗苦藥,吃下粗糙的食物,是強烈的復仇願望撐著她掙扎著活下去。孩子沒了,夏子謙死了,父母不在世了,唯一的親人哥哥又是害死心上人的兇手……她已經不想活了,但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她要報復楊延光,是他毀了她的一生幸福。她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但知道自己得先好起來,不然一陣風都可以把她刮倒,如何能復仇? 靠著這樣的意志力和從小勞動的好身體,她慢慢恢復了健康,能夠下床走動了,覺得力氣一點點地又回到了四肢,頭也不那麼暈了。她有時候在院子裡走走,但守門的不讓她出去,她也並不要求,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每時每刻都在盤算,要怎麼報復楊延光。她想過到他的鹽灶投毒,讓商人們再也不敢來買他的鹽,但這樣會害死許多無辜的人;她想過趁他睡著時用一根繩子把他勒死,但拿不准自己的力氣敵不敵得過他,一旦失敗,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想到過放一把火燒掉這宅子,但這宅子青磚砌成,不易燃燒,只能先點柴房,柴房離正屋很遠,而且有家丁巡夜,發現了也會很快被撲滅;她想過去害死瞎眼婆婆,讓楊延光這個孝子失去母親,但婆婆因為瞎眼,身邊時時刻刻都有僕人跟著,也不好下手…… 她在等待,等待一個時機。她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機會來成全她的心願,但她堅信一定會實現。懷著這樣強烈的仇恨,她整天目光炯炯,臉上帶著兩塊紅暈,微微張著嘴喘息著,讓人以為她的高燒還沒有退去。 冬天到了。這年冬天降大雪,甯河鎮從來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雪,那雪已經不是一片片的,而是一塊塊的,也不是鵝毛般飄飄揚揚地從天上落下來,而是垮岩似的往下砸。往往傍晚時分,雪就這樣毫無預兆地下了起來,下得整個世界都白茫茫的,下得眼前熟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不僅是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連人們在外面多走一會兒,也會變成一個移動的雪堆。草垛子上積了雪,成為一個個胖胖的雪包站在那裡, 一片昏天黑地中,人們驚叫著:不得了了,天要塌下來了!在外面玩的小孩子們,用雙手抱著頭飛快地跑回家去,仿佛那落下的不是雪,而是石塊,真能把他們砸傷。 然而天並沒有塌,倒是垮了不少房屋,被雪壓垮的。沿河那一溜吊腳樓,有幸在洪水中保存下來的,也被洪水泡得軟了,又經歷了一場大風,都只能是湊合著立在那裡,這時再被雪一壓,撐不住的就倒了下來,砸死砸傷了不少人。人們說,狗日的老天爺真是不放過寧河鎮呀,先是洪水,再是大風,好不容易喘口氣吧,又來了大雪! 樹枝上都掛上了晶瑩的冰淩,那些沒掉的樹葉被凍住了,綠得非常的鮮豔,給人很不真實的感覺。那些草葉上凍了冰,一腳踩上去刷刷響,那些細小的冰在腳下四分五裂。屋簷下也凍了一溜冰淩,遠遠看去,好像長了一串鬍子似的。它們由粗及細,頂端尖銳。孩子們把它們取下來當做長劍,互相打打殺殺。有誰的冰淩最後都沒有斷,就站在那裡得意洋洋揮舞著冰淩炫耀著。那些打斷了冰淩的孩子,就一邊罵罵咧咧地說:你小子等著!一邊跑回屋簷下重新去摘取更大更長更銳利更結實的冰淩。 人們被寒冷弄成了這樣一副形象:手深深地籠在袖子裡,腳不停地使勁跺著地,仿佛跟那地有仇似的。脖子縮進衣領裡,相應地背也駝了起來,好像巴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個球,以減少熱量的散發。有帽子的戴上帽子,沒帽子的頭上會冒出一陣陣的白氣,好像他很熱似的。一張嘴說話,先呼出一團白氣,那白氣也像凍住了似的,有時候竟懸在面前半天不散去。 在鹽灶幹活成了一種享受,永遠燃燒著的爐灶帶來感人肺腑的溫暖,蒸汽騰騰的熱鹽井,炕熱的鹽粒,都帶來感人肺腑的熱量。幹完活還可以洗上一個熱水澡,冰天雪地中真是莫大的安慰。 可怕的是,在這樣的嚴寒中,食物更加短缺,一些窮苦人家實在沒吃的,把山上的草根樹皮都掘食殆盡。連山上的小動物都餓得受不了,跑下山來覓食,結果反而成了饑餓的人們的盤中餐。寒冷使人們需要更多的食物,空的肚子讓寒冷的感覺更加刻骨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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