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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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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屋 白糖出院了,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把她治療期間沒有用完的半包衛生護墊扔進垃圾簍裡,這東西白糖用不上了。白糖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從簍裡把東西撿出來說,還沒用完呢。白糖不知道她已經子宮切除,我不敢告訴她,我有點心虛。回家上樓梯的時候她拽著我的胳膊,這種姿勢過去是經常有的,有一次看電影回來我把她背上樓,一個鄰居看見了,神色慌張地說,怎麼了,我幫你們叫救護車吧。但是此刻這種姿勢讓我的身體反應十分不適。我正想著怎麼能稍微拉開一點我們的距離,白糖問我手術花了多少錢。我邊掏鑰匙邊說,花多少都算我的。 白糖站住了,她盯著我的眼睛看。我無意識地已經透出一個資訊,我把我和白糖分開了。白糖一直以為我的錢就是她的錢,她一直堅持用她的工資做我們的家庭開支,我的工資備用孩子以後的費用。可是現在我的錢就是我的錢,我為她付了手術費,我顯得那麼慷慨。我看到白糖的眼裡慢慢地蓄滿了淚水。 晚上我把孩子接了回來,房子裡已經收拾得一塵不染。白糖住院的那幾天,房子裡冷冷清清的,一股倉庫的味道。白糖一回來,家裡的氣味馬上就不一樣了。一家人坐在飯桌前,白糖把剔了刺的魚夾進我和女兒的碗裡。我心裡充滿了愧疚。我是一個醫生一個丈夫,我應該想盡辦法挽救她的身體,哪怕以後分開了,她也曾經是我的生活供養人、結髮妻子、女兒的母親,我怎麼可以像一個小人那樣報復她的身體呢? 我一碗一碗地吃,一停下來我的意志就會被摧毀,我就會對白糖坦白我的行跡。吃完就到衛生間嘔吐。白糖驚慌地為我捶背,她的表情充滿了歉意。我不知道她歉意傷害了我,還是歉意飯菜做得不可口,總之她欠我的。她臉上的表情提醒了我,是她先傷害我的。 我懷念我和辛曼孤苦伶仃在一起的日子,我發現我還在愛著辛曼。我設想我離開她上大學後她孤苦無援的日子,心一次次地為她疼成粉末。 幾天來我的腦子裡理出了頭緒,情況可能是這樣的: 1、辛曼的工資很低,為了讓我穿好吃好,她幾乎沒有什麼積蓄。我考上大學以後,她給我置辦了幾個季節的衣服還有被褥行李,她一咬牙給我買了一條毛毯,十六塊錢,她說毛毯才隔潮,在那個時候毛毯還是奢侈品。她給我買的最貴重的物品是一隻手錶,西鐵城的,她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腕上說,上課千萬不能遲到。辛曼沒有這麼多的錢,她挪用了商店裡的款項,月底盤點的時候,辛曼暴露了,單位開除了她。辛曼擔心我下個月的生活費沒有著落,就急匆匆地嫁給了學校的張頭兒,如果嫁給年輕一點的人家,未必肯接受我一年幾百塊錢的學費和生活費。張頭兒人老一些醜一些,可有固定的收入,人也善良。 2、我離開家時她沒有送我。她一直背對著我,她在假裝因為我的忤逆而生氣。她對我的離開假裝滿不在乎,其實她是想讓我毫無牽掛地走,她怕我因為想她耽擱了學業。接著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又高興又害怕,她在我們的小房子裡叫著我父親和我的名字邊哭邊笑。她想生下這個孩子,她不想失去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她和蘇子的血肉。可是這個孩子一出世就會遭到社會不公平的待遇,人們會懷疑劉蘇子,這樣會影響我的前程。她只能把這個孩子做掉。她走向鎮子裡的醫院,她在婦產科門口徘徊。那個時候做人流都要有丈夫身份的人簽字,她這樣一個人去不但做不了人流還會遭到人們的譏笑。那個時候這樣的事一夜之間就能傳遍整個小鎮,搞不好單位還會對她除名,那蘇子的學費怎麼辦。這樣她想到了酒糟鼻子張頭兒,她想讓他幫個忙。父親和辛曼結婚的那一天,張頭兒因為值班不能參加他們的婚禮,父親專門派人給張頭送去喜煙和喜糖。父親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做任何事情都非常周到體貼。父親去世後他對我和辛曼一直很客氣。他本身又是一條光棍,辛曼找到了他。他或許本身就是一個仗義的人,也可能是老光棍沒見過什麼女人,看到一個年輕女人哭著求他他於心不忍,於是他一拍胸脯欣然前往。路上,他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前面,辛曼羞答答地跟在後面,他們像一對剛相了親的新人。簽字的時候他非常驕傲,仿佛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人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這更讓他神采奕奕。一枝鮮花插在牛屎上牛屎能不喜出望外嗎?辛曼躺上手術臺,她聽到了鉗子和剪子相撞的銳利的金屬聲,她知道她和蘇子的血肉頃刻之間就會灰飛煙滅。她跳起來大叫一聲,她說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蘇子。她沖出來向外跑,酒糟鼻子在後面追,直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辛曼對酒糟鼻子跪下來---張師傅,你娶了我吧。酒糟鼻子被嚇得跌了一個跟頭。天上掉下了肉餡餅,不是一個肉餡餅是兩個肉餡餅。他一下子得了老婆還得了兒子,他又跌了個跟頭。他連滾帶爬地跑回家,他拽著老娘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娘,兒子不孝,兒子這才給你找著兒媳婦,你馬上要有孫子了。六十歲至八十歲的老娘雙手在床沿上摸她的小腳鞋。她說,咋,還沒過我的眼你就說媳婦啦?那她配不配我兒子啊,那得讓我瞅上一眼啊。咋,還沒訂婚沒下娉禮沒過門兒就要有孫子啦。酒糟鼻子說,明天就過門,後天就有孫子啦。說著他背起他的老娘,往屁股上顛了顛,一溜煙地跑到了辛曼的房子。辛曼正在用一把剪刀把自己的舊衣服剪裁成嬰兒衣服。老娘趴在她的眼前又看又摸,最後她一拍大腿說,就是她了,模樣好,性子靜,手巧。我兒子就有這個命。我兒子四十多歲了,就有這個命。要想撈稠的,慢下勺頭子。一點不錯,一點不錯啊。兒子,快到家拿我的銀鐲子,我要給我兒媳婦戴上。快去,我在這兒等著吃一碗肉臊子面,看我兒媳婦的茶飯過不過我的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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