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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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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朵 弟弟藍驕子要把父母從我這裡接走。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父母親在我這裡,影響我對婚姻的決斷。弟弟第一次看上去很聰明,他對我說,父母親是我們兩個人的,到我那兒也得住一陣子,父母親不能老是向著你。父母親都不想走,說你整天不在家我們守著空房子沒意思。你每天來姐姐這裡好了,我們給你們做飯,全家人都能見面。母親是個聰明人,她是想讓右派爸爸多和在一起,培養感情。可弟弟生氣了。他對母親說,你就是偏著我姐姐。小時候你管都不管我,讓我得了這個該死的病,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們還不如那時把我一褲腰帶勒死呢。我掙再多的錢有什麼用呢,哪個姑娘能看上我呢?這話說在了母親的心病上。弟弟三十多歲了,物件還杳無音信。本來母親對小令非常滿意,可是幾個月前弟弟和小令翻了臉。聽花衣裳說,兩個人本來進展得很好,一天弟弟在小令的辦公室外面聽到,三個姑娘嘰嘰喳喳在議論他,好像說他三條腿兩條是軟的。弟弟沖進去,他看到小令慌亂地站起來,一臉通紅。弟弟逼到她跟前說,是你說的嗎?小令要哭出來了。弟弟伸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弟弟的上身肌肉特別發達,這一巴掌上去,小令就目眩耳鳴地栽倒了。這樣小令就辭職了。弟弟的話都說到這個分兒上,父母親只好跟弟弟走了。丈夫出來送父母親說,是不是我們有什麼不周到,怎麼這麼幾天就走了。說得兩個老人不停地解釋。弟弟和丈夫誰也不看誰一眼。他倆天生是一對仇人,自從相識不是交手就是視而不見。 父母親一走,房子裡一下空了。我想我們的婚姻該了斷了。我收拾自己的東西,如果他不走就我走。他站在我的身後,我沒有看他的臉。我想像他的表情,一定是想殺了我的猙獰。丈夫其實一直對我是不錯的,他為我做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但是,有一個條件,我得無條件地服從他,他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哪怕事情小到家裡的窗簾選什麼顏色。他絕對是事無巨細的決斷者,而我只是一個不怎麼說話的植物,放在花瓶裡。依我母親的話說,我找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婿,這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丈夫認為他對我好到嘔心瀝血了,如果還不領情,我簡直就是沒有人性。 他說,那些舊衣飾你就別收拾了,過時了。我再給你設計一些新款的。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就出去住幾天。但是讓我永遠離開你我做不到。 他從後面抱住我。我看到了他的雙手,我想起他和作家米瓜相擁的照片上的手,我還是神經質地喊了一聲。 他嚇了一跳,雙手絕望地垂下了。他說,你就這麼反感我嗎? 也許我還是在意他和別的女人的,我的眼淚流出來了。其實我也沒有離開這個家的勇氣,我不知道出了這個門我往哪能個方向走。 他看到我坐在沙發上,馬上把一張報紙塞到我手裡說,你歇著看報,我給你煲點粥。他對我的飲食一直是有計劃的,今天我該吃豬手紅棗粥了,我的週期快到了。 隨意翻開報紙,赫然看到了「米瓜專欄」。這是一段隨筆。 我喜歡「紫金子」酒巴。金子可以是紫色的嗎? 我身穿一襲紫衣坐在紫金子酒巴,一抬頭看到一個男人。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我的嘴一定是張開了,還露出了牙齒。我知道我這個表情肯定不像石榴乍開那麼芬芳,我到洗手間的鏡子前重複了這個表情,我為我的失態至少懊悔了三天。 這個男人走向我,彎下腰,把掉在地上的一塊絲巾遞到我手裡。 我看到了一隻男人的手,橄欖色,細緻修長,外柔內剛。那是一種氣味,氣是氣質,它暴露了他的出身、職業、性情和修養。味是味道,雅致、體恤、意味深長,直指人心。它是性感的,性感是溫暖和騷動,不是顏色。 他就坐在我的斜對面,但是我不敢看他。我沒有看清楚他長什麼樣。 我把那塊絲巾披在自己的肩頭。我不是一個漂亮女人,我感覺自己最美的地方是肩頭,它的造型是放上一方絲綢正好能夠滑落。我給我的肩頭起了個名字,叫青花瓷瓶。我屬於那種沒有年齡和沒有經驗的女人。 第二天還是那個時間,我又坐在「紫金子」的那個座位上,那個男人還是坐在我的斜對面。我開始想念他的手,或者這只手放在我肩頭的氣味。 第三天我已決定鼓足勇氣了,我想把我的一套書送給他。可是那個座位是空的。天晚了,我不得不走了,不是我不能等,是因為我的自尊心。在門口,我和一個急匆匆的人幾乎碰個滿懷。他手裡提著只禮品盒,用很小的聲音說,好像自己對自己說,對不起我來晚了。可是我們從來沒有相約。他的臉紅了。他真傻。他也許有著英俊的外表,憨厚的心,這樣的男人世界上有嗎? 我們同時坐在一張茶桌上。誰也不敢看誰。四隻手忙乎著。他把禮品盒遞給我,我把一套書遞給他。我們的嘴裡好像說了點什麼,彼此都沒有聽見。後來我們喝茶,張望,心神不定。在我家的樓下,就要匆匆分手的一刹那,借著夜色我撲進他的懷裡。就想久別重逢那樣想大哭一場。他只用他的胳膊抱著我,沒用身體,他的骨頭是那樣的矜持和高貴。他是出於禮貌。他只是感謝我對他的等待。 回到家,我打開禮品盒,是一幅青底藍花的上好絲綢,還有一隻工藝別針。我退下自己的衣服,用絲綢和別針穿出五種款式的禮服。我站在鏡子前,是五隻暗香湧動的青花瓷瓶。我的身體是細膩的胎質。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時間轟動時裝界的那場以青花瓷為主題的時裝秀,我打開抽屜找那張碟。我想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他與這場時裝秀有關。 第二天我命令自己待在家裡。第三天我把自己鎖在家裡。第三天我還是來到紫金子酒巴。我約了一個圈子裡的男人,一個才華橫溢的無賴,喝酒,聊天。我離那個座位很近,但是背對著。我感覺到他來了。我借著酒勁對我的朋友高談闊論。我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無賴說,我喜歡這樣的女人:眼睛一定要細長,眼珠黑而且大,神閒氣定中要一些恰當的流盼,即使是黑夜也能山泉般流光溢彩。皮膚不一定白,可一定得細膩,最好細到青花瓷器,官窯,或者是凝固的乳酪,一呵氣欲滴。唇形要好看,像一片葉子像一隻草莓或者剛出苗的小白菜,最關鍵還是牙齒,彼此是相得益彰的,是花瓣與蕊的關係。額頭不可小視,大小適中,飽滿,光潔,豁然開朗的效果,大智慧一樣搶眼。還有脖子,將軍頸短,美人頸長,熟玉線條的緩和過渡,從意識滑向物質。關於身體,只說肩頭。肩頭的造型和質感,放上一塊絲綢,剛好能夠緩慢滑落。我還喜歡女人的兩種樣子,一是笑的時候嘴角緩緩提起,像美聲演員進入高音部位。二是受了驚,臉色蒼白,嘴巴石榴乍開,露出潤澤的細碎牙齒和似有似無的淡紅舌尖。無賴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我說,我喜歡男人不拘于一定的樣子。黑一點,瓷實一點,眼睛要小,鼻子最好大一些,但不能大過匹諾曹。身材不必很高大,男人體格太大了,像一個龐大的國家不好把握,況且樹大招風,船大了不好調頭。吃飯要香要快,糧食掉進肚子裡咕咚咕咚的響聲。在家裡憨如糖老鴨,在外面精如米老鼠。羅圈腿也沒關係,下夜班他接我的時候,腿下生旋風,遠遠地你就能看到他。對於偶像式的男人,通常只喜歡他們飾演的那個角色,比如我喜歡《上海灘》裡的許文強,但是周潤發演別的戲我就不喜歡。能夠持續地任何時候看見都感興趣的一個人,就是音樂人三寶。他讓我心情舒暢。一次在北京,朋友們帶我到據說三寶常去的一個酒巴找三寶,末果。後來開始喝啤酒,最後忘了此行的目的。可是此行讓我明白了兩種狀態的根本區別,喜歡只是想看見,思念才是愛。朋友聽說我喜歡三寶,買了一堆有關三寶的碟送我。放在家裡,一直沒動,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細水長流多好,何必饕殄呢? 我們說英雄所見略同。砰然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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