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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卓瑪相信文明人一定比埃塔人更加聰明,更加瞭解自己的身體。卓瑪就相信了陸天羽,直到有一天陸天羽頭痛,伴著著了火一樣的發燒,卓瑪才知道陸天羽的病再不能耽擱了。就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肖月紅從畔江打了電話,告訴了陸天羽一個讓他的腦袋爆炸的消息。剛開始,陸天羽還以為可能是肖月紅想通了,要在電話裡和他談離婚的事兒。陸天羽接起了電話,第一聲聽到的不是肖月紅的聲音,而是女兒的。女兒在電話裡問了一聲爸爸好,就把電話遞給肖月紅了。到這裡,陸天羽就知道自己判斷錯了,肖月紅是不會當著女兒面,說什麼離婚的事兒的。肖月紅在電話裡,就像平淡日子裡的老夫老妻一樣,沒有親昵,沒有客套地說:「別再賭氣了,再賭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昨天,夏太平和蘇然舉行了婚禮,畔江的大小報紙、電視臺做了現場報導。場面宏大,很熱鬧。天羽,有這段時間,你應該想清楚了,你和她不可能,也不合適。現在蘇然就是成了植物人,夏太平都不會放棄。你還有什麼想呢?醒醒吧!」

  陸天羽腦子裡轟地一聲巨響,他的骨頭都被炸碎了。他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抱頭在木閣床上打起滾來,每一次滾動,他都看到那只漂亮的白狐在祖屋的地板上配合著他,跳來跳去。這一定是幻覺,是幻覺,白狐怎麼可能跑到祖屋裡呢。陸天羽知道自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陸天羽眼裡飽含了淚水,他極力讓自己在失去知覺前多回憶些和蘇然在一起的事情,在石陽村,在畔江,在埃塔,蘇然就沖他笑了,可他自己卻在哭。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連眼淚都管不住呢!

  然後,他的腦袋就炸開花了,轟的一聲,接著轟的一聲,萬架飛機把他的頭當作轟炸地,狂轟亂炸了!

  失去的埃塔

  陸天羽被送進離埃塔最近的縣醫院,診斷結果是急性腦膜炎,可由於送治不及時,錯過了最好控制時期,所以治療起來非常棘手。

一個月後。陸天羽可以出院了。辦完出院手續,卓瑪扶著陸天羽下樓,才發現陸天羽的腿、眼睛和嘴都不正常了。他的眼睛發瓷,說話吞字不清楚,手腳配合不一致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都要準備上好半天,看得他的嘴唇都顫抖半天了,好不容易吞出一個字來,還不是想要說的。總之,陸天羽是完了!卓瑪扶在他身邊,說:「我也不會讓你回畔江,你要好不成一個好人,我就伺候你一輩子。」

  陸天羽像得了救命草,敢敢地笑了,一咧嘴,一股子哈拉子就流了出來,可他一點知覺都沒有。

  陸天羽和卓瑪騎著馬沿著新修的公路回埃塔。一路花草不斷,歌聲不斷,陸天羽和卓瑪的高興勁兒自是不用多說。

  可他們一個月沒見到的埃塔,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是那種排山倒海式的變化,猝不及防式的變化。所有的田地都已經讓尕瓦木措人頭分了。人們開始在自家的田裡勞作,誰也不顧誰了,過去那種不分你我,站成一排隊,或下種,或鋤草,或間秧,一氣過去,一大片地的農活就結束了的場面都成記憶了。現在,他們以家庭為單元,一堆一堆的站在自己田裡,把多餘的秧苗和蒿草扔進別人家的地裡了。他們能看著成群的田鼠吃別人家的苗子,一聲不吭。還有,許多人家的房子,刷油漆了,紅的,黃的,綠的,樣樣都那麼鮮豔,完全超過了山坡上的花草的顏色。

  人們開始忙碌著,忙著田裡的活,忙著放牧,忙著和尕瓦木措商量將來的玉石廠能給自己什麼工作,不再關心卓瑪和陸天羽回來的事情,就是卓瑪和陸天羽騎馬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也沒以前那樣熱情了。他們都忙,頂多私下裡相互竊竊幾聲,恥笑一番卓瑪和陸天羽,似乎這對男女做了許多不體面的事兒。他們甚至還說,卓瑪這樣的女人,是該讓男人拋棄,尕瓦木措不要她就對了。

  卓瑪的哥哥紮西,也在地裡,因為腿的緣故,他只能跪在自己地裡,一鐝頭一鐝頭地鋤著地,間著苗。畢竟節令不等人啊,可他不想請人,卓瑪又不在,他得在老天爺行下雨之前,把苗間開。許多人家的男人被尕瓦木措叫走,去給夏太平修整房子了。他們已經不在乎這些莊稼,去年冬天的白麵大米讓他們覺得沒必要在乎這些莊稼。所以,莊稼能不能出苗,苗子長得齊不齊,長得好不好,都無所謂,只要跟著尕瓦木措,只要和尕瓦木措搞好關係,一切就都不成問題了。尕瓦木措在他們心中,已經成埃塔的保護神了!紮西爬在地裡,那些人家的苗子一片一片地被野豬野兔吃掉,心裡覺得可惜,可有什麼辦法呢,他已經不是從前的紮西了!他想幫人家,都拿不起槍了。

  卓瑪回來就好了,又把那個漢人帶回來,就帶回來吧。只要卓瑪開心就好,自己給不了卓瑪歡樂,卓瑪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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