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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曾一樹一樹地開花(1)


  隔著玻璃窗,他看到了瘦而蒼白的素卿,人陷在白被子裡,仿佛小了許多,而旁邊的一棵大大的橡皮樹兀自地綠著,與整個世界無關一樣。他的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樣的秘密,苦到只能把眼淚流到最深最深的心裡,而臉上,永遠是那樣冷漠的不動聲色。

  家良的心事

  家良的母親出了車禍以後,家良就長大了,那時他剛剛八歲,八歲以後,家良就是大人了。他會給父親放好洗澡水,吃過飯後主動去洗碗,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陰謀,小小的心,已經知道如何偽裝,沒有人肯傷害一個孩子的心給他找後娘,父親單位的人說,多可憐的孩子啊。那時,家良就配合著掉眼淚,而來相親的女孩子,總是害怕家良的眼神,在父親面前,他乖乖地叫著:阿姨。父親起身去做別的,他就用眼神把對方殺死,沒有一個女人能逃得過家良的眼神。而父親每每會徵求他的意見,問這個女人如何那個女人如何,家良總是簡單地兩個字,好啊。父親說,多懂事的孩子,可人家說有了後娘的孩子是最不幸福的孩子,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十年之後,十八歲的家良仍然和父親過著簡單的日子,父親已經四十多歲了,男人最好的年紀,卻有了白頭發。十年時間,為了家良的平靜,秦淮一直一個人,儘管很多個夜晚是寂寞的、煎熬的,甚至在生意上有許多歡場女子來引誘他,但他沒有動過心,為的是家良。這個孩子,心事太重,像他母親,口是心非,說出的話總是南轅北轍,讓人無法捉摸。而自己現在事業正好,下海後有了房子有了車,房地產又炒得火熱,所以,有女孩子追也是自然的事,只是,從來不敢和家良說,那是他的心病。父子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多了個外人,別說家良不習慣,秦淮本身就不習慣。

  那個遠遠的、不知是誰的女子,就是家良的心病,因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這個女子會出現,或早,或晚。

  十八歲的家良去北方讀大學,走時站在門口對父親說,如果一個人太孤單,找個伴吧。說完一個人走了,那麼孤獨的背影,讓秦淮落下淚來。這句話,他等了十年。

  秦淮的信到達家良的手上時,家良一個人站在冰天雪地裡看著雪花一片片落下來,像是久久懸著的心終於落下。秦淮說,她,溫柔得很,常常看你的照片,給你織了一件手工毛衣,你放假回來就能穿了。話語間全是幸福,透過信紙絲絲縷縷傳過來,早知父親會這樣高興,家良想自己不至於假裝這麼多年,這樣的自私,讓父親早生了華髮。

  但,寒假放了還是沒有回去,打了電話,想說剛到北方不熟悉,約了同學去哈爾濱看樹掛和雪景,暑假再說吧。沒想到電話被女人接了過去,家良嗎?一個聲音柔柔地傳了過來,這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輕輕的,像一片雪花似的。我把毛衣寄過去,不合適再寄回來,我再織。

  家良只是沉默,這個女子,於他是隔閡的,像是隔著玻璃去看一個人的面孔,怎麼樣也不清晰,但聲音是好聽的,他淡淡地說,謝謝,我毛衣夠穿。沒有太多的話。

  那個春節,一個人在宿舍裡煮速食麵,看著窗外的煙花,整個世界都在狂歡一樣,只有家良,把冰涼的淚一滴滴落到已經涼了的面裡。

  反正是涼了啊。

  夏天,一樹一樹的合歡開了

  終於,暑假來了。

  背了包進門,卻看見父親不像四十多歲的男人,年輕挺拔得像一棵樹,而身後的女人,旖旎得像他的小女兒一樣。父親驚喜地叫:家良,你回來了,來,這是你姨。

  家良抬了抬頭,臉上的肌肉不動聲色地動了一下,幾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只有他知道吧。而女人笑著說,不用了,我只比他大七歲,姨,他叫不出口吧,不如叫我的名字好了。

  三個人愣了一下,女人從家良手裡接過他的包,我叫素卿。然後轉身進了屋,剩下父子倆在院子中呆呆站著。是父親要住平房的,不肯去樓裡住,只因院子裡有一棵合歡樹,家良的母親親手種下的,每年五月底的時候,便有一樹一樹的花開,而七月,開得正燦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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