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32)_杜文玉

老驥伏櫪與群駒爭槽

　　割據於今湖南及廣西北部一帶的楚國是馬殷創建的。馬殷，許州鄢陵（今河南鄢陵）人，少年時當過木工。他自認為是東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裔，實際上是胡亂攀附，並沒有什麼依據。唐末黃巢起義時，馬殷在龍驤指揮使劉建鋒部下當兵，戍守在蔡州，由於作戰勇敢，逐漸升為軍官。劉建鋒隨孫儒南下江淮與楊行密爭衡失敗，率殘部七千餘人逃向江西，沿途招收逃散的士卒，竟達十萬之眾。在江西被當地割據者鐘傳挫敗，無法存身，只好折向湖南。攻下潭州後，劉建鋒得意忘形，酗酒作樂，不理政事，因姦污親兵陳瞻之妻，被陳瞻打死。諸將遂推舉行軍司馬張佶為帥，張佶堅拒不受，於是便推舉馬殷為這支軍隊的首領。
　　馬殷率領諸將逐漸攻下了嶺北諸州，接著又陸續攻下桂、宜、嚴、柳、象等州，基本奠定了楚國的規模。唐天複三年（903年），又乘吳軍進攻鄂州，他奉朝命出兵援救之機，襲擊江陵，將全城財寶掠奪一空而去。接著又乘機攻下了嶽州，使其北方有了屏障。然後再攻取澧、朗等州，遂佔據了整個湖南地區。

　　馬殷佔據湖南後，唐廷遂任其為武安軍節度使。後樑開平元年（907年）受封為楚王。馬殷還不滿意，請求以唐太宗為秦王時授天策上將之例，加授自己天策上將名號。後樑這時正與晉交戰激烈之際，不便開罪馬殷，遂同意了他的要求。於是馬殷開府署，置官吏，總轄二十餘州，雖然向中原王朝稱臣，但卻不輸賦稅。後唐明宗天成二年（927年），封馬殷為楚國王，他又建宮殿，置百官，制度儀仗皆如天子。

　　馬殷創建楚國後，與鄰國和睦相處，採取了保境息兵的政策。比如楚雖與吳發生過數次戰爭，但規模都不大，後來吳國主動表示和好，馬殷也就順水推舟，與對方互通商旅，發展經濟交流。與南平、南漢雖都發生過戰爭，然不久皆講和罷兵，甚至還結成婚姻，保持了相安無事的局面。楚國在馬殷統治時期，注意發展生產，獎勵農桑，發展茶業和紡織業，與中原長期通商。他聽從謀士高郁的建議，利用境內多鉛錫的特點，鑄造鉛錫之錢，外國商人入楚經商，因為當時各國禁止鉛錫錢等劣質貨幣的進入，故所獲錢不能帶出境外，只能再採購楚國貨物運出境外，使得楚國物流暢通，國家富庶。

　　馬殷晚年多內寵，生活開始奢侈起來。其諸子驕奢無度，他本人也猜忌諸將，搞得人心不穩。馬殷活到七十九歲時死去，遺命其子馬希聲繼位。馬希聲是其次子，長子馬希振為人散淡，不願參與政治，馬希聲與馬希範本同日而生，因為其母袁德妃有寵，故得以立為嗣。

　　馬希聲為人驕橫而愚蠢，還在馬殷在世時，他就假傳馬殷的命令，將楚國的功臣高郁處死。此事使馬殷傷感不已，但又無可奈何。早在後唐莊宗滅梁之初，馬殷遣其子馬希範入洛陽朝貢，莊宗為了離間馬氏君臣的關係，故意說：「我早就聽說高鬱將來要篡奪馬氏之位，馬殷有子如此，看來高鬱是不可能得逞了。」南平王高季昌也屢次編造謠言進行離間，他見馬殷年老，馬希聲將來一定會繼位，於是便寫信給馬希聲，聲稱高郁功高多謀，表示願意與其結為兄弟。又派人散佈流言，說高季昌聽到楚國重用高郁，非常高興，認為將來亡馬氏者非高鬱不能。馬希聲愚蠢，竟信以為真。馬希范又將唐莊宗的話告訴了他，馬希聲遂多次在馬殷面前說高鬱圖謀不軌，不如早除之。馬殷雖然拒絕了他的要求，但經不住再三請求，只好罷去了高鬱的兵權。然後馬希聲誣稱高鬱謀叛，將其處死，並誅滅其宗族。馬氏自翦羽翼，國亡無日了。

　　馬希聲曾經聽說後樑太祖喜食雞肉羹，心中十分羡慕，即位之後，命每日烹五十只雞以供膳。他還非常喜歡寶貨，一商人有犀帶售賣，價值數百萬錢，馬希聲遂派人殺死商人，強奪了犀帶。這位吃雞專家雖然生活奢侈，但壽命卻不長，在位不到一年，便一命嗚呼了。

　　馬希聲死後，其弟馬希范繼位。他即位之後，怨恨馬希聲在位時不讓位於自己，便將馬希聲的同母弟馬希旺幽禁起來，並且排除在兄弟之數外。其弟馬希杲鎮守桂州，頗得軍民擁戴，引起馬希範的懷疑，便將馬希杲調到朗州鎮守，後又處死。馬希范即位之初，因其妻彭氏治家頗嚴，馬希范畏懼，尚不敢過分奢靡，待其妻死後，便開始肆無忌憚起來，縱情於聲色，為長夜之飲。他還建造了九龍殿，用沉香木雕刻了八條龍，以金寶裝飾，各長百餘尺，繞柱而上，自己居其中，自稱也是一龍。又興建了會春園、嘉宴堂、金華殿，花費了巨額的費用，每日引子弟于諸園遊樂。國用不足，便增加賦稅，從而加重了勞動人民的負擔，逃亡者相繼。面對這種狀況，馬希範不但不擔憂，反而說「只要田地仍在，何必擔憂無穀！」為了更多的斂財，以滿足其奢侈生活的需要，他還下令賣官鬻爵，以交錢多少確定所授官職的高低，致使國中富商大賈布列其位。百姓犯罪，有錢者交錢，身體強壯者當兵，而實際受刑者只剩下了貧窮老弱之人。地方官員的遷轉，以貢獻多少為標準，多者升，少者黜。

　　對於馬希範的這些倒行逆施行為，也有人曾經進行過勸諫，如天策學士拓跋恒就是如此，結果反倒惹怒了馬希範，終身不再召見拓跋恒。天策副都軍使丁思進諫，被罷了官；湘陰人戴偃作詩諷刺過他的這些行為，被抓了起來。馬希範非常好色，對其父的媵妾，多有非禮，又令僧尼潛入民家，搜索士庶家有容色的女子，前後強令數百女子入宮，仍不滿足。有一商人之妻美貌，遂殺其夫而奪其妻，導致這位女子自殺身亡。馬希范還好大喜功，向中原王朝請求加封自己為天下都元帥，為達此目的，前後多次向後晉進貢了大批財寶，最後才換來了這個空名號。因此，楚國在馬殷時期取得的經濟發展成就，至馬希范時已經破壞殆盡，府庫空虛，社會混亂，極大地動搖了馬氏家族的統治基礎。

　　馬希範死後，其同母弟馬希廣繼位。馬希廣之兄馬希萼當時鎮守朗州，也是一位野心勃勃的人物，不久就起兵進攻潭州，謀圖奪取王位。馬希萼為達目的，遂向南唐稱臣，求得其出兵支援，又聯繫境內蠻族之人，向馬希廣進攻。經過數年激烈的戰鬥，馬希萼終於攻入長沙，處死了馬希廣，取得了王位。但長沙經此戰火，宮室府庫燒毀，已經殘破不堪了。馬希萼自知實力不濟，遂採取了向中原王朝與南唐同時稱臣的策略，以圖苟安。當時馬希萼派掌書記劉光輔為使向南唐進貢，劉光輔遂密勸南唐中主李璟出兵滅楚。早在馬殷統治時期，楚國老將許德勳在送別吳國被俘將領時，曾說過這麼一段話：「楚國雖小，但舊臣宿將尚在，希望吳國不要打什麼主意；待到他日群駒爭槽之時，再圖之也不晚。」許德勳正是看到馬殷諸子驕奢不法，預見到將來必然會發生內爭，才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而劉光輔提議南唐出兵滅楚，正處在許德勳所說的群駒爭槽的大好時機。南唐尚未出兵時，楚國發生內亂，馬希萼被殺，諸將立其弟馬希崇為武安節度留後。

　　南唐聽取了劉光輔的建議，出兵順利地滅亡了楚國。南唐的勝利不是其軍事力量強大的結果，很大程度上卻是沾了楚國內亂的光。楚國從西元896年馬殷取得武安軍節度使算起，至西元951年，馬氏兄弟爭位，被南唐所滅，前後延續了五十七年時間，共有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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