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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在萬昊集團面前,稽查局的力量似乎單薄了許多,而他也實在是有些無從下手。堅持下去,結果他是知道的,萬一市委、市政府包括上級都要保萬昊集團的話,那他就是不識時務的蠢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黃昏最後的天光也隱滅了,如同他的心境一般。打開燈,燈光漫漲起來,燈光下的他就像被人剝了衣服裸身站在眾人面前一樣難堪和不自在,前面是茫茫可現呼之欲來的風雨,身後已然沒有了退路。

  他坐到地板上,摸出煙來,一支續一支。嘴裡苦澀不堪,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罐身上面一層細細密密的冰涼水珠,讓他清醒了一下,一口喝光了,漚熱滯膩頓時消除了很多,精神也來了許多,感覺自己餓了。打開爐子準備給自己炒雞蛋,爐火呼呼地燃燒著。燃燒燃燒,四面都是火,看不清楚,有一個猙獰的面目將那些稽查員撕咬,這面目就是死神?就是何義?還是黃宇飛?他要自己把這些陰影收攏,凝固,封存,然後出擊。自己以前不是這樣瞻前顧後的人,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的?父親不是經常對他說嗎,不就是一百多斤肉嗎?你們要就拿去。他就是不相信譽州如果沒有了萬昊集團就會垮掉。想到這裡,他的鬥志又來了。

  王亮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家裡要他調出稽查局,這讓他很不開心,李展就去找他父母,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王亮的家在西關,是老譽州人住的那種房子,但經過修葺保留了原來的風貌,家裡的裝修很現代化和豪華。見到李展,他們是不把他當外人看的,他們就抱怨,兒子做了稽查員不但沒有得到實惠和什麼幫助,辦案子影響了家裡的生意,現在又是為了案子差點把小命丟了,看來這個稽查員做不得了。他們還勸李展也趕緊改行,找個物件結婚,過安穩的日子。李展沒說什麼,擼起褲子給他們看自己劃的刀傷,絮叨地說著這幾個月的日裡所思、夜裡所想的事情。末了,他說自己的同志犧牲了,他是第二次哭,第一次哭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去世。王亮的父母其實不是真的要他調動工作,只是借此要他注意安全,平時說他,王亮總是敷衍他們。

  王父說:「難道不做稽查員就不能維護國家的利益了?在哪個崗位都是在工作嘛!」

  「做稽查員是在第一線,就是守衛國庫的人。」

  「就是一個守庫的人,誰能記得你們?」王母也還是想不通的。

  「很多人都在守著,不只是我們,我們只是其中一員。要誰記住我們呢?做好本職我就給自己一百分。」李展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指導員,專門給人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人。他也對稽查員的甘苦沒人理解不平不憤,可有誰說做稽查員冤、不值得,他就不由自主會站出來和他辯論一番。他是聽不得有人說做稽查員不好的。「我平時不喜歡咬文嚼字的,我真的感覺我們身上有種責任是使命,這種責任和使命也是每一個納稅人給我們的。」

  責任和使命,熟悉而又陌生,這些詞在生活裡極少出現,王父王母聽到了後,怔住了,看著李展很久,他是肯定和堅毅的。自己的孩子也是有這種責任和使命,那是很崇高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具備的,這麼一想,他們安心了甚至自豪感也有了。

  從王亮家出來,李展去了醫院看王亮。

  兩人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李展眉宇間的愁緒,讓王亮也很不開心。他想早點出院,畢竟萬昊集團的退稅記錄他是比較熟悉的,局裡現在人手這麼緊,他在醫院裡也待不下去。

  李展囑咐他:「還是聽醫生的話吧,磨刀不誤砍柴工。大家都還吃得消,就是心裡有些壓抑。」

  走到噴水池旁邊,看著噴湧的水兩人的心情也愉快起來。

  王亮脫了鞋進去玩水。李展也脫了鞋,把腳放在噴出來的水柱上,水把他的腳底弄得癢癢的。王亮拿水撩他,李展也回敬他,兩人的衣服都濕了,玩累了,兩人坐在花園的草坪上。

  看看身後的住院大樓,王亮說想去看看可兒。李展要他不要去了,他怕王亮哭,反倒影響可兒的情緒。

  王亮問起他和方貝妮的事情,李展只是搖頭。他也聽說了方貝妮和蘇昭明的事情,都為李展不憤,「現在的女孩就是喜歡給人做二奶,只要你有錢,她才不管什麼名分不名分呢。」

  李展想把氣氛搞活躍,「二奶也不錯啊,畢竟是第二名。難道結了婚的人就不能再追自己喜歡的人了?你這是對已婚人士的歧視,很多已婚人士是感情的弱勢群體呢。」

  王亮啐他,「就是這些藉口,才使二奶橫行。破壞社會的安定團結,把不正經當做前衛。」

  他一副疾惡如仇的樣子,讓李展覺得很開心。一開心他就想喝酒,跑到小賣部賣了十幾罐啤酒來,王亮還沒有完全傷癒,就陪他坐著,看他喝酒。李展今晚要把自己灌醉,醉意襲上來,他就倒頭睡在草坪上了。王亮坐在他身邊,脫下自己的病服蓋在他的身上。李展神志忽而清晰忽而混沌,只聽見頭頂拍拍打打,是驅蚊的聲音。後半夜,四周一片寥落,他恍惚睜開眼睛,看到王亮關切的眼神,俯身看著他,把他胃裡的酒都快化成了眼淚,一口一口默默咽進心裡,四下橫流。

  王亮把他熱熱的手放到他的胸前,他沒有拒絕,「醒了酒回家睡去!」

  在空曠冷硬的大街上,退卻了漚熱的暑氣,冰涼潮濕的空氣像薄荷針一樣紮進李展的皮膚,他的神經有些興奮,甚至聽見了耳根青色血管血液流動的聲音。薄霧裡的街道像一條黯黑沒有盡頭的通道,他在裡面狂奔,想像著自己飛了起來,俯視著這個城市。看見那些大樓有星星點點稀疏的燈光,他突然很想方貝妮。去香港和回來後,他還沒有和她遇見過,都是匆匆的一瞥,兩人都有想對方說話的衝動,一想面對面說什麼呢?這麼一想,就泯滅了約對方的想法。

  不行,他一定要找時間約她,和她好好談談。談什麼呢?就是閒聊也好。他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上班的時候,林景瑞來找他。

  林景瑞說:「方貝妮是個討人喜歡的人,要喜歡她這樣的女孩,得問清楚自己,有錢嗎?現在社會上的女孩一個比一個現實,只要有點姿色的都想嫁個好老公,有錢有樓有跑車還年輕帥氣的,你李展有什麼?物質的誘惑對一個女孩子還是很致命的。在錢面前,很少會有人不眨眼睛的。意志稍微薄弱了就難免幹點傻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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