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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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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展很不喜歡和別人討論他和方貝妮的事情,剛好有人打電話來,他趁機從劉丹萍那裡出來了。 黃宇飛讓何義自首也給劉丹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她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黃宇飛會使出這麼一招來。她逐漸喜歡上了何義,喜歡一個人就潰不成軍,她心裡的怨也隨著喜歡日漸加深,如果他不做騙稅的事情,他們不是可以隱秘安靜地過下去嗎?話又說回來,何義不做騙稅的事情,她不是副局長而且是主管稽查的局長,何義會和她在一起嗎?她做局長這麼多年,開始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的,但生活的不如意,對周遭事情的看不慣,使她的心裡越來越陰霾,長年累月身體裡的血液仿佛都停滯了一般,沒有活力,直至和何義發生了關係,喚醒了她心底日益陌生的樂趣,人也有了精神,好景不長,何義是騙稅嫌疑人,現在作為一個棋子被黃宇飛丟棄,她的心也沉了下去,有些窮途末路的秋意了。 看到電視劇裡面的恩怨情仇,愛恨交織,聚散離合,愛、情、悲、苦,她覺得有些好笑和無聊,甚至是莫名其妙,她以為自己已經過了愛得悲苦的年齡,對那些為情的男女悲歡只覺得是戲劇,她是一個看客。現在她喜歡上了何義,有了感情,才發現自己一樣會為失去的感情而悲泣的。她不知道何義在譽州是不是還有其他女人,留心觀察,是沒有的。他是一個陰鬱的人,做愛的時候也不像他的身體那樣強悍,慢條斯理,她從來不好意思對他說出這種感受。她迷戀何義的是,每次他可以愛撫一個多小時,不厭其煩地愛撫,手指輕輕劃過她的每寸肌膚,嘴唇吻遍她的全身,令她一寸寸不勝涼風。她想,這樣的愛撫是需要耐心的,只有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才會這樣。她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離開辦公室,她慢慢向家走去,一陣寒意襲來,她是那麼想和何義在一起,因為他,她把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拋棄了,揮霍著,卻是顆粒無收,災荒一片。事實告訴她,他們是露水夫妻一場,她也只是黃宇飛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何義不會留戀她,只是利用她。她心底的淚水簌簌落了一地,只有自己能看見。 傍晚時分,竟起了薄霧,縛住了她的眼睛,那薄霧拂不去理不清。她撞在現實的牆上,他是騙稅嫌疑人,自己是國家幹部,他在那邊,自己在這邊,是無法逾越的,牆下散落著她身上曾經有過的鱗甲,她已經傷痕累累。 她想起了父母的家,自己工作忙,這種思念離她已經很遠。父母的家是一個舊式公寓,深色的地板明亮照人,通往樓上的扶梯有著精緻繁複的雕花。窗簾也是那種有著層層蕾絲花邊的,傢俱有著歲月的沉重感,可以聞見富貴的氣息。只要到父母家,她就感到溫暖極了,不管自己多大年齡,身居什麼職位,這種溫暖從未改變過。媽媽黑油油的頭髮光光地梳到腦後,綰成一個髻,再套上一個黑絲網的發套攏住髻,清爽高貴。 她的房間在二樓,是一個小小的房間,少女時代就住這間房子,有一張單人的銅床,床單被套都是米色真絲的,上面還有繡花。她摸著絲面,光滑得如同玻璃,清涼平整。牆角放著一個已經壞掉的唱機,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了,很灰暗,上面有一層薄薄的柔軟的灰塵。她的手指在上面劃過,留下幾道印子。屋內的頂燈很高,吸附在天花板上,床頭有個小小的櫃子還有一個蕾絲做成燈罩的檯燈。還有一個小小窄窄的陽臺,用黑色的鑄鐵圍成,右端放著一個大大的花盆,種著張狂四處攀升的牽牛花。那種在家爛漫的時光再也一去不復返了,也就只能遙遙地想想罷了。 回到家,聽見秦立明在廚房忙碌,她審視著自己的家,對秦立明的怨恨又來了,不是他這樣,自己怎麼可能邁出這危險的一步和何義在一起?她想到兒子小果,溫暖慢慢升騰起來。 一個詞突然蹦進她的腦海裡:天長地久。這個詞用在母親對孩子的感情上,要比用在戀人之情上更確切一些。這麼想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女人,是自己和兒子小果。 她很普通,在廚房裡,穿著一件純白的棉衫和一條灰色的純棉褲子,清爽宜人家居的樣子,頭髮隨意在腦後紮成馬尾辮。鍋不斷冒著白色的蒸汽,湯的香味不可阻擋地溢滿家裡。她燜上飯,開始炒菜,不時望著窗外,想看到孩子是否回家來了。她是在等孩子回家。平日裡孩子會唱著不知哪裡學來的歌來到家門口或是自己瞎編的曲調,聲音不大,在她聽來卻像春天裡的竹笛清脆明亮。她會喊一聲孩子的名字,孩子就會住口,然後,「媽媽,是你叫我嗎?」孩子悅耳地明知故問地問她。然後就是門鈴響了,她開門,會心地對孩子一笑,親一下孩子冒汗的小腦袋。 這個時候,她看了一下窗外,外面下起了綿密的細雨,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天色在這種微小的聲音裡暗了下來。她不安起來,該是孩子放學的時候了。 她似乎看見自己的孩子背著沉重的書包走出校門,在一整天戰鬥似的緊張學習之後,沒有一點磨蹭也不顧在下雨就往家跑。她走到客廳看看牆上的時間,更加不安起來。 門鈴響了,進來的是秦立明。 「孩子還沒有回來!」她憂心忡忡地對他說。 她的不安感染了他,他們感覺到了家裡沒有孩子的空白和安靜。這個空白和安靜使他們分外想念孩子在家時候生機勃勃的噪音。 她那時總是比秦立明和孩子先回家,一個人在家就會擔心不已,丈夫和孩子一回家,她心裡就踏實了。 炒好了菜,孩子還沒有回來,要在平時一家三口早已一起圍坐在桌前吃飯了。碗、調羹和筷子相碰的聲音有一種居家的塵世美感,一個天長地久的不老神話。人在不順意和孤獨還有走盡人世的時候,想到的一定是這些不起眼的家居片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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