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26)_崔民_學達書庫

二十六

　　蘇醒過來是3小時以後的事情。有4名護士照顧他。他掙扎著照照鏡子，還好，自己看來已經恢復到人的模樣。他長出一口氣。第二天，其中的一個護士告訴他，他那天服用的藥量是正常劑量的2倍，不過，她看著心有餘悸的他，你可以不再吃那藥了。護士沒騙他。以後的幾天裡他做的事情就是讀讀報、上上網、看看電視和護士小姐聊聊天，其間要頻繁地抽血化驗，醫師準時准點地進來詢問和記錄。除了不能離開病房讓楊卓林覺得有些鬱悶外，他還從來沒有這樣享受過。抽血間隔減少到2天一次時，他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走出醫科院的大門，楊卓林的手插在口袋裡。僅僅一周的時間，他竟然掙到5000塊，多的那1000塊是醫院給他額外的營養費。

　　他招手攔住一輛的士，從沒有過的底氣十足。

　　3

　　日子隨著存摺上阿拉伯數字的飛漲而飛快地流逝，楊卓林變了。楊卓林的穿著已經與以往大不相同，可他的神情也與以往截然不同。他不快樂。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不快樂--他有錢了呵，有了那麼多錢！家裡人以為，這是有錢人的一種范兒，人，從來只有窮開心，越有錢，就越想著怎麼能有更多的錢，當然就越煩心啦。這樣一來，人人釋然，楊卓林依然不快樂地生活在快樂的大家庭裡。然而，暴發，總是突如其來。

　　楊卓林在吃晚飯時摔了手中的碗。

　　楊卓林摔了碗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出家門。背後，老爹沒吱聲，端著茶盅抿了一口酒。現在楊老爹每天晚飯時又能喝幾口小酒了，不是什麼好酒，白玻璃瓶子的老燒，4元一瓶，一瓶能喝個三四天。就這，老爹都滿足的不得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楊卓林上學時最頭疼的就是政治，可這句話不知為什麼卻偏偏記得很牢。早早就病退在家，到現在已經連每個月200塊生活費都領不全的老爹不自覺地學會看兒子的臉色了。

　　家裡沒有一個人問楊卓林，怎麼掙到的錢？殘酷的生活已經讓人心變得麻木而且自私。只要有錢用有錢花，至於它是怎麼樣來的，還是不要去管罷。從大姐卑微的笑容，從老媽小心看他的眼神裡不難讀懂這層意思。有時候，聽老爹滋滋喝酒的聲音，他忽然有種錯覺，好象那是在喝他的血。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變態。懷疑歸懷疑，工作卻讓他充實。他主動和各大醫院聯繫，每個月都有三四次試藥的機會，報酬從6000到10000餘不等，他算了算，他現在一個月的收入已經差不多抵得上過去一年的工資，甚至還要高。他成了家裡的經濟支柱。沒人敢開罪他，哪怕一句話，一個眼神，一下動作。

　　今天的事是大姐惹出來的。

　　自從在農貿市場擺起那個小攤後，大姐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也是，大姐還不到四十的人，原本就不該憔悴成那模樣。還有小妹，楊卓林當著全家人的面給了小妹第一年的學費，他說，你只要好好學習，錢的事不用操心，有哥呢。小妹一頭紮進他懷裡。小妹臨走前一天他帶她去逛街，小妹盡拉著他往那些批發市場裡擠，那裡頭，文化衫10塊錢有時候能買到3件。他不幹，帶著小妹到最繁華的商業街，專賣店一家挨一家。小妹跟在他身後，眼睛只看店裡花車上的特價衣服。他沒能拗過小妹。最後，小妹選了一條連衣裙，曾經是樣品，肩上背後有些髒，領口還有一處陳舊的口紅印。小妹說，哥，我要這個。80元。小妹高興得小臉放光，悄悄指給他看衣服上的標牌，看，原價要500塊呢。小妹行李箱的夾層裡，他給她放了500塊錢。小妹省，500塊錢能花不少日子呢。他打定主意，以後每個月給小妹寄500塊錢。

　　晚飯時大姐說，市場管理員有個女兒，長得可漂亮了，讓給留意介紹個物件。大姐看著他，我就告訴他，我那弟弟條件就可好，雖算不得大款，可賴好比一般小生意人強多了。大姐表情是自豪的，楊卓林毫不懷疑她的真心真情，可他就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煩燥和突如其來的怒火。

　　他猛地一抬手，飯碗在地上敲出響亮的哐當聲。

　　4

　　楊卓林在業內已經小有名氣。他的敬業精神在所有與他合作過的單位中有口皆碑。時間一長，各醫科院及大型製藥公司都開始與他聯絡，隨著業務量的上升，他的薪酬也逐步上漲。

　　唯一能與之匹敵的就是周海若，因為女性試藥人奇缺，所以周海若得以從容地選擇危險小薪酬高的實驗項目。得知這一點時，楊卓林心裡湧起一種實實在在的悲哀，就連這樣危險的工作，他也只有靠自己的命去拼！遠遠地看到周海若時，他就湧起對她的莫名的複雜的感覺。有一點點嫉妒，有一點點隱憂，還有一點點同病相憐的痛。

　　楊卓林家裡買了商品樓。楊卓林給大姐買下農貿市場一個攤位。楊卓林支付小妹的學費生活費。老爹生了白內障，楊卓林掏錢讓住院動手術。大姐的孩子沒考上重點中學，差一分得掏一萬。大姐開口了，作為孩子唯一的舅舅，他不能推辭。老媽被查出嚴重糖尿病，這是個富貴病，得養著，花錢養著。老媽抹眼淚。她是家屬，連老爹那百八十元的生活費都沒地兒領，他是她兒子。……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