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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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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周海若被調到醫生值班室旁邊那個專為特殊關係戶準備的小單間。從林院長上任以來,這個單間就只住過四十二歲才懷上孩子的骨科主任的愛人。林院長對聶遠新從來都是給足面子。再說聶遠新還是第一次提出特殊要求。 聶遠新一頭紮進了製劑室。 大家做好各種交接班準備,忙忙碌碌準備開始一天工作時,聶遠新已經從製劑室端著一大碗冒熱氣的湯藥往小病房去了,一天下來,其他人都紛紛換衣服洗澡收拾更衣櫃,聶遠新還趴在海若床頭,象觀察小苗出土一樣,聚精會神。 聶遠新吩咐楊卓林給海若只能吃流食,嚴格控制食物範圍,楊卓林每天就為這煞費苦心。不到兩周,聶遠新帶頭,三個人就一路瘦下來。海若瘦得最厲害,被單下只薄薄的一層皮包骨,但氣色卻比剛入院那會兒強多了。楊卓林喜上眉梢。聶遠新卻沒這麼樂觀,她說,我能做的只是讓她多停留些日子。沒人能留住她漸行漸遠的腳步。楊卓林怔忡了好一會兒,躲到走廊好好地哭了一場。 其間林院長來看過一次,他簡單問問病人情況,聶遠新說,無法樂觀。林院長臉上現出一種失落。然後對楊卓林說了些安慰的話就匆匆離開了。 雲南醫藥的消痛散在聶遠新的干預下重新起庫,汪小風和聶遠新的關係就變得更加緊張。即便在辦公室,臉對臉頭碰頭的都連必要的寒喧都省了。 聶遠新覺得這是樂得清靜。她忘記一句老話,叫作:小人不能得罪。 你把他的臉皮撕下來,露出來的就是一張狼臉,這等於是把他解放了,他從此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無所顧忌。汪小風就是這種人。 10 邊城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醫院花圃裡的榆葉梅受到陽光的愛撫爭相開放,不過一夜的工夫,就紅彤彤地晃人眼睛。聶遠新臉上第一次現出笑模樣,海若醒著,聶遠新對楊卓林說,只要天氣回暖就好了,再過些日子可以讓海若下地走走,接接地氣兒,對她的身體有好處。楊卓林這次是因為高興而落淚,按前面醫院的說法,海若拖不過一個月去,可現在,她已經堅持了四個月,而且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慢慢在朝好的方面發展。楊卓林坐在海若的床邊,只要你能下地,我們就去領結婚證,等你真能走路了,咱再去挑戒指,要鑽石的,我要你今生今世只被我一個人套牢。海若靜靜地伏在楊卓林懷裡。 就在這一夜,變天了。 從西伯利來還是烏拉爾山南下的冷空氣偷襲了邊城,一支煙的工夫,凜冽的西北風呼呼地吹著將雨點兒變成雪粒子,砸在人臉上生疼。剛剛綻開綠葉的樹條,粘著的雪粒子越來越厚越來越沉,終於承受不了。南苑園林工人奔忙了整整一夜,挨個敲樹,想把樹上的雪粒子敲落下來,可是雪卻越下越下,耳邊劈劈叭叭的斷裂聲此起彼伏。雪停風住,太陽射出第一道光芒,遍地都是嫩綠的枝條,有些小樹攔腰折斷,那棵長了幾百年的老榆樹,丫字形的樹杈劈了半邊,像是被生生砍去半邊臂膀的巨人,傷口處淌著的樹汁象血。 聶遠新一夜沒睡,雪剛住,她顧不得戴圍巾,抓起外套就往醫院趕。天冷地滑,計程車根本叫不到,她就一步一滑硬是走到了醫院。 周海若就在這天夜裡靜靜地去了。沒有痛苦沒有煎熬,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似乎帶著一絲微笑。楊卓林跪在病床前,雙淚長流。他握著海若的手,纖細的冰涼的小手,只是任憑他怎麼用力地去握,也無法讓她變暖。 聶遠新倚在門框上,閉上眼睛。海若呵,你終於還是離我而去了。 希希死後,聶遠新把全部心力傾注在海若身上,她有種感覺,海若能活下來。冥冥中她感到,希希,那個可愛可憐的小女孩兒,把本不該消逝的生命留給了海若。可是現在聶遠新明白了,她錯了,那不過是她一廂情願,死神和病魔聯手,它們不過和她玩了個遊戲。給她希望,而後再拋給她深重的絕望。 工作這麼多年,聶遠新第一次請假。 三天以後,她象以前任何日子一樣走進她的辦公室。汪小風簡直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之色,輕飄飄地把一張紙甩在她面前。 鄭重的公函,右下角醒目著大紅的戳。洋洋灑灑一大段是感謝她為省中院作出的貢獻,肯定了她的努力和勤奮,最後一段,短短幾句:鑒於在對病人周海若的施治過程中存在不當行為,給病人家屬、醫院科室、社會各界都造成不好的影響和極嚴重的後果,很抱歉通知您,請於通知之日起自動離職。…… 聶遠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第一感覺,搞錯了,是誰在開玩笑。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門背後的掛曆,她得確認今天是四月一日。 不是。 她再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林院長,林院長會向她解釋清楚這一切。剛剛跨出一步,她停住,目光落在那個紅豔豔的印章上,那分明是院辦的行政公章,這公章從來都是林院長單獨保管的。 聶遠新知道,她陷入了一個局,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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