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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絡絡,你真的喜歡楊名呀。」王興榮傻裡傻氣,「夏平對你多好呀,你怎麼能這麼快就見異思遷……」

  「什麼!」我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你小子說的是什麼話?誰見異思遷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夏平談戀愛?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楊名談戀愛?」

  「咦,你不要不承認呀,這事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他瞪著眼居然和我較真,「你和夏平本來青梅竹馬,大家天天在一起玩,要不是楊名,你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啊……」我突然被牛肉幹噎住,說不出話來,果然人言可畏,口誅舌劍,連身邊的人都這麼說,我的名聲哪裡會清白。

  「小心。」他忙過來幫我拍背,「要不要喝口水?」

  拼著一口氣,我把牛肉幹朝他臉上丟過去,袋子破了,裡面的牛肉幹天女散花似的飛灑了一地。

  「唉喲……」他被打中眼睛,抱著頭躲到一邊去了。

  「去死。」我奮力地把卡在喉口的硬物咽下去,指著他,「你小子再敢胡說八道一個字,看我不滅——了——你!」

  我只覺得窩囊透了,一個爛攤子,別人看得雲裡霧裡,還以為我有多風光招搖呢,可事實就是如此,我處理不了人際關係,新識舊友一起得罪精光,未了恨不得自己跳到窗臺上去大叫:「我是清白的!」又要擔心人家不但不相信還要當我神經病。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裡面長滿了蝨子。」這話真是一點也不錯的。

  如果現在說要檢討一下過失,我只有一個想法:剛才不應該用牛肉幹打王興榮,反正罪名已經敲定,我應該將損失減少到最低,至少,先留下那包零食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晚上,我趴在桌上寫檢討,越寫心情越鬱悶。

  「我不該和同學為了小事爭吵不休,如果下次再發生這樣的誤會,就算同學一時衝動伸手打人,我也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果她打我左臉,我就要把右臉送上去,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不會連打兩邊臉再加窩心腳,尤其是像許安安同學這樣一個公認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檢討寫成這樣,我沒有把握校長會收,還好他只是說貼到公告欄裡,於是我連夜把它貼了上去。

  有什麼後果?我等著。

  上午,沒事。

  下午,一切平安。

  晚上,我終於等不下去,自己跑到公告欄去查看現場。

  沒有人圍觀,偶爾有幾個學生從旁邊經過,略略看兩眼也就過去了。

  怎麼會?我奇怪,我的字向來寫得很大,難道學校言論果然自由至此,是不是下次我要好好寫份《論季氏狐狸精被冤枉錄》?

  於是自己走上去再看一遍,雪白的底子上,左邊是許安安的檢討,右邊是我的,燈光下看字體居然很秀氣,不大不小,挺拔有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眼皮再瞧,終於,一躍而起。「啊……」我大聲慘叫,指著公告欄,向旁邊聞聲看來的眾人說,「這——不——是——我——寫——的!」

  大夥掩口而笑,也有幾個眼光很是不屑,像是在說:敢做不敢當,此地無銀三百兩!

  群眾們客觀公正的眼神令我羞到無地自容,滿臉通紅中,自己也知道不能再這樣丟人下去,於是徑直上前撕下那張要命的檢討書,塞在兜裡一溜煙跑回了寢室。

  燈光下,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悔過與決心,字跡是刻意模仿我的,可句子下的口語習慣不會變,最典型的一句夏平語錄是:綜上所述。我倒!

  我捏著檢討連夜沖到男生寢室外,看門的老頭立刻精神抖擻,如臨大敵。

  「夏平,你給我死下來。」我也不麻煩他,自己打手機找人。

  不到五分鐘,他就下來了,幾天沒見,居然有幾分陌生,靜靜地看著我,只是沉默。

  「這是不是你幹的?」我把證據給他看。

  「是。」他淡淡地說。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怒,「你憑什麼老管我的閒事?」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眼神奇怪,周圍的空氣像是頓時凍結起來,只有他的眼睛,深深地盯住我。

  我縮了縮脖子,頸子裡一陣陣發寒,忽然感覺氣氛非常的怪異,這個人是完全變了,從前和我吵吵鬧鬧打打笑笑的夏平像是死了,眼前的這個人眼光複雜,竟然有種——憂鬱。

  在他的凝視下,我慢慢向後退,逐漸地潰不成軍。和他相處這麼多年以來,無論動嘴還是動手,一直是我占上風,可今晚,他並不說一個字,只用眼神就把我打得大敗。

  對峙中,我找不到任何反擊的機會,以往的使小性、先發制人、無理取鬧統統派不上用場,原來夏平可以這樣強大,他隨便地站在那裡,靜靜的像一道圍牆,只留給我一條出路——死死地捏著檢討書,拼命地逃回了自己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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