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玉色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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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仗聲四起,一切便給淹下去--由此你也就明白,為什麼這東西能當了國粹,一直流傳至今。 眾人連連催促黑個子快走。那人的眼睛有點斜,眼珠白黑不成比例,目光總像時刻在朝上翻,藐視一切的樣子。和他說話,你分不出他看沒看著你。 他終於有了反應,踩響摩托車,"嘟嘟"兩聲,噴出一股濃辣的油霧,像甩著尾巴的狗,一溜煙去了。 翠瑤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似小尼姑入了定,連騎手不時回頭眉飛色舞地對她說話,都沒能聽進去,到現在她也不知道他叫什麼,更沒想知道。媽媽倒是提過的,她是一點也沒有聽到心裡去。 眼見嬌妻如此表情,那人心中不由得犯疑,是不是娶了一位又呆又啞的美人兒,若是一輩子對著這種人生活,豈不倒楣? 但這小鬼長得實在美氣,不知自己前世如何修的,到頭來竟娶了這般仙子樣人物,即使呆一點、是啞巴,算得什麼?一旦上了床,不全一個樣? 想到這兒,他放開了檔,恨不得立即飛回家,撲上那張新買的席夢思床。 他心頭快活,嘴上禁不住吹起口哨,吹得斷斷續續,刺耳極了,難聽極了。翠瑤卻不肯制止,她不屑於和他說話,拼力挺身,雙手抓住車座子,握出一身汗。挺得沒多久,也就到了。 那一家同樣是四合院,院前立了許多人,正探頭張望,多遠見新人回門,便往回跑,邊跑邊喊:新娘子到了,放炮仗,放炮仗…… 但聽得"吧吧吧吧……"小炮亂炸,跟著"砰砰啪啪",驚天動地,炮仗、禮花、小鞭一齊兒響,青煙滾滾,熏得人睜不來眼,都捂住耳朵朝屋裡躲。 車子一停,於百器下地,雙手來拉翠瑤,翠瑤一搡,翻身落地,幾位老媽媽和先期過來的姨媽過來攙她。 翠瑤回避生人,只拉住姨媽的手,姨媽微笑著,領她進去。到正房的門前,看到那裡擺了束豆萁--姨媽叫她從上面跨過去。翠瑤不知道是什麼鬼名堂,忙忙急急繞過去,朝著它踢一腳,沖進屋子,一步跳入房中。 村上圍觀的人無不指指點點,搖頭讚歎,暗道:於百器這個老小子,豔福真真不淺,這輩子打光棍的主兒,到頭來誰的老婆還都不及他!真是一堆牛糞上插了朵鮮花! 翠瑤自進了那間小房子後,仿佛長在了裡面,再沒有出來。她藉口頭痛,不吃不喝,脫下鞋,和著衣服上床躺下。姨媽解釋說孩子太小,怕羞,大夥兒不必鬧洞房,有勁頭的話,放開肚皮吃酒吃菜。 眾人聽她這一講,原想大鬧的,也不好發洩了,只大吵大鬧著劃拳喝酒。 于家的幾個長輩,都等著新娘子過來敬酒,一直沒等著,喝不快活,暗自抱怨小孩子沒教養,但嘴面上都可勁兒誇獎新娘子,說這孩子不僅模樣俊俏,一等一,而且肯定是賢妻良母,如今的女孩子,像她這麼怕羞的,已經找不出幾個了。聽得於百器和他爸咧開嘴傻笑,臉上油光閃閃的,兩顆腦袋恰如母雞啄蟲子,嘴裡只會附和:"是啊"、"是啊",那意思仿佛他們調教有方,才有了這一結果似的。 到這時,翠瑤生出一點現實感來。 如果說此前一切還顯得有點渺茫,仍有迴旋餘地,臆想出現什麼奇跡,比如被一位白馬王子拐走、爸爸突然回心轉意、出門被車撞傷等等,那麼,現在除了此時地震,震它個八九級,把世界掀翻以外,一切都沒了指望。她已然躺在這張陌生的大床上,屋子裡有立櫃、電視,還到處貼著、掛著些俗得讓她噁心的彩紙、明星劇照。 房中香意綿綿,濃得她有點睜不開眼。日光燈灑下濁輝,撫弄她的肌膚,把她的感覺擦得浮起來,飄蕩蕩的,仿佛被石灰牆吸附了過去,以至於一切都亮亮晶晶,沒有一個藏身的角落,容許獨個兒面對自己,認真地放聲悲哭。 翠瑤無力動彈,她聽見外面吆五喝六劃拳的叫駡聲,感覺滿世界都在收縮,收成一隻巴掌大的口袋,將她牢牢兜住。她掙扎不開,想喊想站起來,可一切不聽使喚,手和腳,嘴巴和牙齒,仿佛已不屬了自己,內心越來越覺恐慌。淚水噙在了眼裡,雙腿快蜷到鼻子下了,全身發抖,像在打擺子。 姨媽過來看過數次,為她趕去蚊子,放下帳子,說了幾回話,想讓她起來,吃點東西,後來見她真是累著了,連和自己說話都提不上勁,也不再進房擾神。心裡有點懊悔,模糊糊覺到了一絲絲不對,但這已超過她的理解能力。 外面喜氣洋洋的,她即使想理解,那點喜氣,也足夠將它衝垮沖爛了! 翠瑤抖過一陣,突然靈機一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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