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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北京的春天風沙彌漫,我們這些京城白領在風沙裡奔波,系著庸俗不堪的領帶,見到客戶就露齒微笑,見到官員就打拱作揖,職業經理人嘛!就像漫天飛舞的風沙中的一粒塵埃,誰還會關心它的生死?誰又會關心它飄向哪個角落?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像條蛆蟲一樣在三環路上掙扎。我所熱愛的北京啊!你怎麼時時都在塞車?在尾氣裡昏昏入睡的我,今夜又要撲向那永遠沒完沒了的宴席,生猛海鮮呀,人頭馬XO呀,燕京啤酒呀,乾杯乾杯,吃菜吃菜,小姐啊快過來陪老總們喝一杯,猜拳罰酒,卡拉OK妹妹坐船頭,桑拿按摩呀,小費呀,嘔吐呀,合同和回扣呀,總是這些永遠不變的主題。 這燈紅酒綠的城市,這充斥著吃吃喝喝、桌下交易的市場經濟,我置身其中,像個演員一樣遊刃有餘,該笑時笑,該哭時哭。時間過得真快,十二三年仿佛只應酬了一場酒宴,那個曾經滴酒不沾、一說假話就滿臉緋紅的我,如今已練得五毒俱全、八面玲瓏。曾經的純情啊,曾經的理想啊,成了如今脫口而出的假話,說了就忘,一文不值,好像從腸胃裡嘔吐而出的污穢物,讓自己都厭惡。這就是我的現狀,但我只要是不喝醉時,對此還極為滿意。當然,在我喝醉時,我會像一個潑婦似的駡街,連客戶、老闆、上帝和這個世界都一齊詛咒。 今夜的客戶是溫州的一個打火機製造商,據華東叫驢派人作的資信調查顯示,此人的祖宗十八代均是溫州貧民,估計此人的童年沒穿暖和過,少年沒吃飽過,屬於中國第一代暴發戶,靠勤扒苦做,在叮叮噹當的手工作坊發跡的那一類型。資信報告上還說此人身價至少過億,打火機暢銷數十個國家,好萊塢的明星都在使用他的打火機。但他的工廠管理落後,沿用的還是他爺爺就習慣了的算盤,而他本人口算驚人,記憶力特好,他工廠裡的進銷存估計都靠他的口算和記憶去解決。 溫州老闆果然又聰明又狡猾,他差點撲到我懷裡,緊緊握著我的手,用越劇一樣溫軟好聽的普通話吹棒我,「胡總呀,你好年輕好帥啊!」我嘴上說「哪裡哪裡」,但心想你這只老狐狸,開始胡亂算計我了是吧?我可清楚我的五官有多麼爭氣,雖不至於尖嘴猴腮,但有一次經過電視臺門口,裡面跑出來一位編導,死活讓我上什麼《歡樂總動員》的模仿秀,說我模仿葛優一定能迷倒一片觀眾。何況這一段時間,公司的事煩透了我的心,內分泌系統嚴重失調,臉上盡是痘痘,說我「好帥啊」那絕對是哄鬼。 大學時,好長時間沒有女生願意和我談戀愛,可能是丁香玉看我可憐,才向我奉獻了她的愛心,否則那四年我只能坐在林蔭道邊的石頭上看別人擁抱接吻。近年來,手上有了一點小錢,加上年紀也大了,對自己的長相也不在乎了,經過幾次實踐,花些鈔票,誰知那些傲氣得不得了的漂亮姑娘也願意與本人勾搭在一起,這樣我才沒有自卑感。但我絕對不相信,在溫州老闆眼裡我是一個大帥哥。 我們猜拳喝酒。溫州老闆酒量驚人,茅臺和燕京啤酒輪番亂喝,把我喝得豪情萬丈,腸胃裡像有一團火在燒。我撫摸著溫州老闆的禿頭,大喊:「夠意思!夠意思!」我上了好幾次洗手間,躲在臭哄哄的格子裡,把手指伸進喉嚨,哇哇大吐一通,吐得我膽汁都出來了,雙眼裡盡是淚花。想起有一次丁香玉與我鬧離婚,我獨自一人跑到母校門口那家「一夜情」的川菜館,喝得也這樣哇哇大叫,雙眼裡佈滿淚花。我發現我一旦喝過量,除了嘔吐,眼裡還冒淚花,那好像不是因為傷心流淚,而是被酒精刺激出的淚。 那次在「一夜情」,實在是不堪回首,最後我醉得錯把老闆娘當成了丁香玉,我抱住老闆娘的粗腰,大叫:「我愛你!我的心肝,我愛你!跟我回家吧!」可人家老闆是個小氣鬼,他才不答應呢,他從廚房裡沖出來扇了我兩個耳光。我被打醒後,還想反撲過去與人家決一死戰,可人家老闆整天操刀切肉,力大無比,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拎起我,就像拎起一塊臭肉一樣把我甩出了「一夜情」。一想起那次,我就覺得我的屁股、臉和胸口都在痛,但那能怪人家嗎? 我嘔吐完了,又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把領帶系正,用自來水抹了抹頭髮。看到鏡子裡人模狗樣的我,嗯!還不錯!像個百分之百的商業精英。我腹中空空,面帶微笑,溫州老闆還等著我去把他幹翻呢。我又撲向酒桌,只見溫州老闆抓著我的秘書李瓶兒的纖纖玉手,正在用看手相這一伎倆實施性騷擾。「哎呀,你的愛情線也很亂,看樣子一個男人很難滿足你呀。」李瓶兒小臉緋紅,裝著羞答答的樣子,其實這娘們早就不知換過幾個男人了。見我回來,溫州老闆對我打著哈哈說:「不錯呀,胡總,你這秘書非常優秀,什麼時候帶李小姐來溫州玩?我一定安排好,招待好。」李瓶兒不愧江湖老手,她一邊裝純情,一邊用媚眼挑逗溫州老闆,連灌了他十幾杯白酒,灌得他東倒西歪、飄飄欲仙。我趁機吃起了青菜。只聽見溫州老闆被李瓶兒哄得像一個弱智兒童一樣應答著,「行行,沒問題,我都同意,一千萬就一千萬……合同嘛!聽你的,你說什麼時候簽就什麼……簽……」 這可是條一千萬的大魚啊!如果這單簽下來,我一定給李瓶兒買最貴的化妝品、最好的內衣,她一直吵著要今年流行的性感內衣和化妝品,說是工作需要。她娘的,我又不是開歌廳的,那玩意兒和我們軟體有什麼關係? 溫州老闆完全被李瓶兒灌到桌子底下去了,但他還是死死抓著李瓶兒的手不放。那就這樣吧,今晚你開我的車送他回賓館,順便把他徹底搞定,明天早晨拿合同來公司見我。「你是公司最優秀的員工!你是我的驕傲!」我注視著李瓶兒的媚眼,堅定地對她說。她還想說什麼,我端起她的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幹了,壓住了她的話:「你什麼也別說了,我相信你的能力,關鍵時候一定要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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