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紫燈區 > |
| 六 |
|
|
閉著眼睛,我滿腦子都是小寶。小寶之類的男人是城市中崛起的富婆階層的泄欲工具,是被藏在黑暗中的一群玩物。妓女們的下賤已深入人心,而小寶們在人們心中更具神秘色彩。男人的手落在妓女身上,就立即變得庸俗骯髒。有錢女人的手落在小寶們的身上,就顯得意味深長了。她們對於小寶們的情感多半出於某種自憐,或者出於對傷害過她們的男人的報復。但歸根結底,她們在小寶們身上的行為,往往是沒有找到合適男人時期的一種過渡。女人們的行為多是由男人們支配的,不管是直接的還是潛在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寶們的悲哀是註定的,一旦富婆們找到合適的歸宿,小寶們立刻就會成為一種可厭可怖的歷史。 小寶恰如其分地充當了我報復舒鳴的一個工具。猝不及防地,他也成了一條導火索,徹底引爆了我的肉體欲望,給我留下了無窮的後患。之後,我的每一個細胞都似乎燃燒起了灼熱的火苗,時時刻刻挑戰著理智和良心。我不止一次想到小寶,他也常給我打電話,但我沒有再次光顧他。小寶是陰暗地窖裡的一棵毒菌,代表著骯髒、糜爛、墮落和無恥。至於小寶之外的男人,我根本不敢想。欲望一旦成為脫韁之馬,前面等待的一定是深淵無疑了。 我買了一台跑步機,放在臥室的窗下。每當夜深人靜被龐大的欲望燒灼之時,我都會把自己放在跑步機上,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敢上床。 時間在我近乎自虐般的壓抑中過到了深冬。南國又進入了一段淫雨霏霏的日子。 這天夜裡,我忽然接到一個藝名叫娜娜的小演員的電話,說是導演維凱邀我出去喝茶。 一聽到「維凱」二字,我心裡竟掠過一絲奇異的光亮,壓抑了半年的欲望似乎找到了一絲釋放的希望。我和他在一年前的一個宴會上有過一面之交。握著聽筒,我有些心旌搖盪地回想著他:年齡四十左右,面孔俊朗,稍長的頭髮光亮拳曲,灑脫不羈,男人氣十足……那次宴會上他給我留下的是紳士般美好的印象——當時他就坐在我旁邊,我不小心把酒灑在了衣襟上,正在尷尬之時,他卻不動聲色地用紙巾幫我揩乾淨了。當我自然而然地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他,他的眸子亮了一下,便輕巧地閃避了。 那雙眸子光亮的一閃是不簡單的,我記住了,一直到了今天。我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念頭,維凱也許是來向我討一年前欠下的債了。 即便不會發生奇跡也無妨,起碼我是嚮往和他交往的。 我答應了娜娜。 對鏡化好妝之後,我慎重地選了一件金屬紫高領毛衣和一件黑色短皮裙,腳上穿了一雙長筒皮靴。這麼打扮應該適合他的口味吧,我想。 在一個茶藝館的包廂裡,我見到了以維凱為首的一群三流導演和演員們,他們不出名,仍是螞蟻般龐大的演藝蟻群裡沒有個性的一群。相貌妖豔的娜娜拉住我的手,寒暄問候,顯得過分親熱。我感到非常彆扭。那次宴會上,她就坐在維凱的另一邊,沒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後來竟有緣在一家美容院做臉,漸漸熟絡起來,但都防備著對方而沒深交,畢竟也是不可能深交的兩種人。印象中她說過只在一部電影中演過一個沒有臺詞的小角色,年過三十還喜歡泡的士高。 娜娜開始向我介紹在場的人們,當然是從維凱開始。維凱的目光似乎有種強大的磁性,把我吸了過去。我的目光剛和他碰撞了一下,似乎就激起了燥熱的火花。我怯怯地打量他,和記憶中去年的他做著比較。人似乎沒什麼大的改變。在那樣的打量中,我暴露了自己。 「呵,你這樣看著我!」他笑著說。 娜娜看准了討好維凱的火候,臉上堆著虔誠的笑,拉著我的手對維凱說:「紫蝶是本城的美女加才女,出過散文集《一隻蝶的顫慄》。」 娜娜的這個介紹,引起了我的反感。她顯然算不上合格的哈巴狗,叫的聲音都顯得虛假和底氣不足,讓人替她難為情。高中畢業後,我受初戀情人慕哲的影響,考入了他就職的那間大學的中文系。年輕時我寫過一些散文,舒鳴花錢出了那本集子。我從來不敢拿到桌面上講,沒想到娜娜卻把它示眾了。 我瞟了娜娜一眼,沒有做聲。 「《一隻蝶的顫慄》!你的名字叫蝶,蝶有一種讓人絕望的含義。」維凱說。 維凱的話很讓我驚訝,他對我的名字竟有這麼獨到的理解。 我忙說:「那本書根本不值一提。」 「有魅力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本好書。」維凱意味深長地笑著。 「恭維得太露了點兒吧。」我回應著,心好像在咚咚地跳。 「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大學畢業就結了婚,在一間外資企業打過短工,做文秘。有了孩子就不再工作了。」 「好嘛,女人有本事從男人那裡拿到長期飯票,就是一種成功。」 娜娜聽了維凱的話,神情變得落寞。是啊,她沒人養,年過三十還是孤身一人。作為一個演員,她已經老了,事業還沒有任何起色,仍得在男人群中奮力搏殺,討得一碗飯吃。看來世界上不快樂的女人不止我一個。 我是有人養著,但婚姻已經成為空中樓閣。一想到這個,情緒又不好了。我開始緘默。 沒完沒了的「黃段子」讓娜娜笑得花枝亂顫,我卻走了神。維凱的腿在桌下摩挲著我的腿。他這麼快就開始了!開頭我有些緊張,漸漸地就在心理上配合他了。終於,我的欲望幾乎要被他當場引爆了。我轉過臉,乞求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會意,把腿拿開了。 我悲哀地垂下眼瞼,開始對維凱產生美好的想像,希望在他身上尋到一種新鮮的感動。也許他真能取代小寶。他起碼是人,而小寶是工具。只有在人與人之間平等的基礎上,才可能建立長久的情與性的關係。 分別的時候,維凱果斷地問我要電話號碼。他在電腦筆記本上記下之後,我的心才像一直懸著的石頭,穩穩落了地。 我注意到了娜娜一臉掩飾不住的妒意。 第二天一早,娜娜就來了電話。 「其實昨夜維凱想邀的是一個還在上藝術學院的女生,剛巧她有事去不了,我才叫了你。」她淡淡地說。 「謝謝你給我機會成為一名替補隊員。」我說。 「說話別帶刺好嗎?我是想告訴你,維凱他們的每次聚會都少不了女人在場調劑,就像滿桌子的素菜裡要配些葷菜一樣。」 「女人可以不去當葷菜。」 「唉,世上就是有太多喜歡招蜂引蝶的女人,不然維凱他們不可能次次得逞。我看你是個規矩女人,昨夜才叫你一起去喝茶的。」 「不怕恰恰找錯人?」我控制不住,突然尖刻起來。 「你不要犯傻,維凱是個蔑視女性的傲慢男人,常說女人是他皮鞭下驅使的玩物,征服之後就得棄之如敝履。被他沾染的女人可以說數不勝數——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做明星夢的女人嗎?她們想出名想瘋了,並不在意導演入不入流,只要有個角色演,就可以和導演上床!」她的聲音有些緊張。 「你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告訴你,離維凱遠點,不然不但會吃虧,還會被他摧毀自信!」 掛斷了娜娜的電話,接下來的一整天,我的頭腦都處在非常混亂的狀態裡。我找不出一條絕對明確的路,甚至不能安靜思考。也許娜娜是出於好意,但是,維凱已經以一個中年男人的魅力吸引了我。我的心靈需要依賴,那是一種恒久的需求。 第二天是週末,傍晚,我剛把辰辰從學校接回來,右腹就開始隱隱作痛。本想不是什麼問題,頂到天亮再去醫院,但很快就痛得頂不住了,冷汗淋漓,嘴唇都咬破了。 辰辰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臉嚇得蒼白,哆嗦著說:「媽媽,去醫院看看吧。」 「媽媽已經站不起來了。」我痛苦地說。 辰辰放開我的手,走出了臥室。我已經沒有力氣問他去做什麼,甚至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 過了不大一會兒,百合竟站在了床邊,緊張地摸了摸我的頭,說:「辰辰剛給我打了電話。」 自從我三十歲生日那夜和她在「美人遲暮」不歡而散後,半年來沒有任何交往。我曾經發誓徹底和她斷交,並一直恨著她。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我的自尊心又抬起頭來,艱難地說:「你可以永遠消失嗎?」 她避開了我的目光,撫摸著辰辰的頭說:「辰辰,你很懂事,像個男子漢!在家等著,百合阿姨把你媽媽在醫院安頓好,就回來陪你。」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