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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既然不敢做,那就壓抑自己吧!人生就這麼幾十年,要等你等,我不等,我要在有生之年充分享受男人!」

  「三十歲以後的女人,光是壓抑生理上愈來愈強的需要就很難。趁著上帝還沒有把我們完全拋棄,趁著還嚮往著男人,好好把握機會吧。」我歎了口氣。

  「紫蝶,不要為任何人而活著,要為自己活。」百合斬釘截鐵地說。

  那天黃昏,送走了百合,我變得心亂如麻。

  坐在鏡前,我挑剔地審視著鏡中失去水分和彈性的面孔,竟脆弱地流下了眼淚。我已經三十一歲,誰會真正在意一個三十一歲的已婚女人的存在?誰會給她一絲愛情?那些帶著好奇和試探前來光顧的男人們,只是蜻蜓點水般的淺嘗輒止。出現在我面前的兩個男人,小寶是為了錢,維凱是為了獵奇。這個世界永遠是年輕女人的。一個三十一歲的已婚女人,已經漸漸退入被男人忽略的角落。

  清冷濡濕的風吹到臉上,我拂開眼前的一縷亂髮。在那樣的風中,我感到了時光的緩緩流動。百合不是說過,沒有哪個笨蛋男人肯把時間和生命賠到一個老女人身上嗎?是啊,我即將老去,在眨眼之間。

  那麼,對於老去的女人來說,小寶們的存在還是有意義的,交易的存在也有意義。起碼給她們提供了用金錢購買男人重視的權利。儘管小寶們能給予的只有曉夢與露珠,但總比無盡頭的寂寞要好。

  黃昏在風雨中漸漸逝去。時光在流逝,卻永遠也流不盡,老去的只是女人的青春和美麗。現在我三十一歲,那麼,四十歲、五十歲呢?到時候,恐怕連探究愛情和男人的心思也沒有了。我心裡忽然升起一陣躁動,很想去見見小寶,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百合為什麼這樣喜歡和我共用男人!

  但很快,我便厭倦了那個結論,厭倦了追究結論的真假。也許百合說得對,小寶只是個供女人玩樂的男人而已。維凱的出現使小寶的分量變得像羽毛一樣無足輕重。他不過是個為錢出賣自己的男人,細究起來,比妓女還要為人所不齒。

  維凱才是個男人。維凱的魅力不可抵擋:自信灑脫、豪放不羈、多情浪漫……但令我心虛的是,這些,都和娜娜說的「傲慢、蔑視女性、視女人如工具、慣于摧毀女人的自┬擰…」幾乎是相通的。那種男人很難靠得住,但我已經無法逃避。想起他,我就會渴望愛情發生,甚至能捨生忘死。

  一想起維凱,我心頭不禁升起一陣難言的酸楚。從喝茶的那一天算起,將近一個月過去了,他卻沒有任何音訊。也許,他根本不在乎我,儘管已在茶桌下侵犯了我。這個維凱啊。

  午夜的圓月升上了中天,清冷的月光照在我的床前。月亮總會提醒我,現實生活中,我是個一無所有、毫無用處的女人。婚姻的實質坍塌之後,生命的虛無感更加強烈地籠罩了我。我的肉體負載著一個生命,既然沒有勇氣結束,就必須一步一步走到盡頭。那是不可逃脫的宿命。人生就是一杯苦酒,愛情很可能是一劑致命的毒藥。生活根本不是什麼引人入勝的故事、不是偉大深邃的暗示或石破天驚的哲理,而是一團沉悶和瑣碎,一潭乏味和令人窒息的死水。

  平和的陽光、開滿鮮花的園子、忠貞不渝的愛情、純淨得像藍天一樣的心境……這些美好的東西,即使存在,也將稍縱即逝。憂鬱、焦慮、絕望總是佔據著生命的絕大部分。我開始懷疑,上蒼把我造成一葉心靈找不到依託、軀體得不到安寧的浮萍,是不是包含著某種報復?

  我沒有主動給維凱打電話。我想,我沒有自動送上門的理由。

  臨近新年的時候,維凱終於約我去一個音樂酒吧見面。

  維凱照例被那群人眾星捧月,其中也有娜娜。那些人是靠維凱吃飯的,經常圍繞在他身邊不足為奇。當然,維凱未必不是浮躁的,他需要那種空虛的熱鬧。

  維凱開門見山地對我說:「今天叫你出來,是要你幫我一個忙。」

  我有些驚訝,他要對我展開什麼樣的攻勢呢?

  「本城一年一度的春季藝術節快到了,我要排演一個西方古典名著的片段,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女主角。」

  維凱的話剛落音,娜娜就臉色大變。我明白她的委屈,也理解她的苦衷。她成年累月地圍著維凱轉,就是為了爭取任何一個可能的角色,哪怕是在舞臺上露個臉,而維凱卻當著她的面,粉碎了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個夢。

  我忙說:「娜娜不是最合適的人選?電影學院科班出身。」

  娜娜幾乎被我感動得流出了眼淚。

  「不一定每個角色都適合娜娜。」維凱說。

  「維凱導演,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具備演員的素質,也從沒想到要演戲。」我說。

  「我認為你天生就是演戲的料!」

  「對不起,我連演戲的勇氣都沒有。再說,學校快要放寒假了,我要照顧兒子。你們也知道,我丈夫不在家。」我仍堅持。

  「我負責給你找個保姆!」

  「別再堅持了,好嗎?」我近乎乞求地說。

  「那就等你兒子開學後再排演!紫蝶,這個角色非你莫屬了!」維凱不容置疑地說。

  旁邊一個留著大鬍子的導演看不下去了,急躁地說:「紫蝶,你就從了吧!不管怎麼說,維凱是有誠意的!」

  「大鬍子」說得有道理。就在我陷入猶豫的時候,娜娜藉口有事匆匆離開了,背影顯得很淒涼。我又一次感到,這個角色決不能演,犯不著為一個藝術節舞臺上的小角色而得罪娜娜。

  「何必呢?一個無關痛癢的角色,誰演不一樣?」我說。

  「選定的是《包法利夫人》。單從外形氣質上說,娜娜像嗎?」維凱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維凱一說起《包法利夫人》,就讓我感到了一陣興奮的眩暈。再看看他,簡直就是包法利夫人最愛的情人——羅道夫!

  但很快,我就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激動,對維凱說:「本城的女演員那麼多,和我氣質相似的當然不乏其人,為什麼就選中我這個圈外人呢?我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女人。」

  「大鬍子」裝作不滿的樣子,對我說:「你這麼猜度維凱就不對了,他不是人們想像中那種不負責任的風流導演。對他來說,隨便找個女演員,簡直比吃頓飯還不花氣力。娜娜就很想演,你不是親眼看見了?」

  是的,到目前為止,維凱並沒要求我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維凱說:「說實話,一年前我不會選定你。那時你美得太聖潔,幾乎是個遺世獨立、無欲無求的女神。那不是包法利夫人。但現在你變得有靈有肉了……」

  我一下子想起了小寶,臉很快發起燒來,趕忙垂下頭。維凱真是個聰敏的男人,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變化。對於變化原因,也許他已經猜透了三分?

  似乎是為了排除我的疑惑,他適時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是對原因感興趣,而是重視結果。你文學和音樂修養都屬上乘,相信在演戲上也非同一般。」

  「我從沒演過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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