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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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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十一歲的我坐在自家的陽臺上,身份是舒鳴的妻子,而不是慕哲的。我的預感歷來非常靈驗,哪怕是十六歲時稚嫩的預感。 夜幕已從四面八方朝我圍攏過來,手裡的那朵杜鵑花被揉成了枯蔫的一團。我決定暫時不和慕哲見面,對他的怨恨已經沉睡了那麼多年,如今又死灰復燃。他傷害了我,辜負了我,比任何男人對我的傷害和辜負都深重。因為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我第一個深愛過的男人。我不會忘記,我是怎麼從他給我的痛苦裡掙扎出來的,也不會忘記曾為他流過多少淚多少血。我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慕哲的模樣。但是,記憶已經模糊得令人絕望,我只能隱約憶起他白皙的面孔、整齊的牙齒和修長的手指…… 一個多月過去了,我沒打慕哲的電話,他也沒再打給我。我非常明白,他寧肯虐待自己,也不會違背我的意願再次與我聯繫。他習慣了壓抑。 南國的夏天來得特別快特別急。清明剛過,天氣就突然熱了起來。 這天入夜,我第一次換上了夏天的衣裙,乘著初夏夜晚的涼風,散步去超市購物。 剛剛走出社區的大門,我就被一輛摩托車擋住了去路。那人把頭盔摘掉後,我感覺似曾相識,一時卻想不起他是誰。 正當我疑惑地打量他的時候,他笑著說:「啊哈!紫蝶,認不得了?」 他一開口,我就知道了,他是千恕。他的說話方式太特別了。 「你認不出我不完全是你的錯。一是『華南虎』的士高裡的光線奇暗,我的臉在黑暗裡不怎麼上鏡;二是在那種俗不可耐的場合裡,你的思維很容易把我混雜于平庸的人群;三是在你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奮力爬上你的計程車,做一個忠心耿耿的護花使者……」 「你怎麼知道了我的名字和住處?」 「這個問題太不新鮮了,不值得回答。所有使人驚奇的事件,背後都有庸俗或者險惡的策劃。」 我沒去繼續追究,只是淡淡地望著他。在光亮的路燈下,我看清了他。他臉龐清瘦,皮膚不那麼白皙,卻很光潔。說不上英俊,但五官組合起來頗有陽剛之氣,是一種別樣、另類的氣質。他也換上了夏裝,上身是一件沒有袖子的黑色T恤,下身是一條看起來非常破舊的寬腳牛仔褲,褲腳是毛邊的——所有關聯他的東西都顯得與眾不同,他是個喜歡標新立異的人。 「你真狠,看我是個底層男人,就讓我夜夜守在『華南虎』的士高裡,等待並消費著。你想讓我破產啊!從昨天起,我決定在這個社區門口等你,這樣可以把愛情成本降至最低——本來我對你的愛情就是無價的嘛。」他說。 「我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在社區門口等我。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在這裡等是愚蠢的,是我最不喜歡的。」我正色說。 「知道了,以後你絕對不會在這裡看見我。你把電話號碼留給我吧,我約你在別處見面。」 「你可以得到我的名字和住址,難道不能得到我的電話號碼?」 「我一貫認為,女人的名字和住址可以打聽,但是,電話號碼必須要她親口說出來!」 「我不會給你的!」 「這裡說話不方便,你要去哪裡,我送送你總可以吧?」 「不用了,超市離這裡不遠。」 「別怕,我的摩托車現在有車閘了!昨天剛買的,二十五塊錢。本來想繼續節省那二十五塊,考慮到我的偉大愛情和你的生命安全,還是咬咬牙掏出去了。」 一聽到摩托車閘,我不由得笑了出來,說:「你肯定我會坐你的摩托車嗎?」 千恕也笑了起來,亮晶晶的眼睛變成了一輪彎月。他說:「你是個善良女人,不會讓我白花二十五塊的。坐一次吧,求你了!放心,摩托車不是男人,和它接觸不會失身的。」 我被他逗得笑出了聲。 「我保證到了超市門口就把你放下來,然後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如果你不賞臉,我會糾纏到你報警。」他說。 就那樣,沒有什麼理由,我鬼使神差地坐上了摩托車。剛坐好,摩托車就箭一樣沖了出去,很快轉到了和超市相背的一條路上。 我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大聲說:「你怎麼會這樣?要帶我去哪裡?讓我下去!」 他也大聲說:「晚了,你已經坐上來了!給我老實坐著,不然,咱倆在這樣的速度裡滾下來,後果不死即殘。實話告訴你,摩托車還沒有裝閘!」 我氣急敗壞地說:「那你為什麼騙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笨蛋,你不會用眼睛看看有沒有車閘嗎?」 我憤怒地說:「我不認識摩托車閘!」 他哈哈大笑著說:「放心啦,關鍵時候我會把腳伸進輪子裡刹車的。」 我緊緊抓住摩托車的後座架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隨時準備和他一起被摔得粉身碎骨。我後悔莫及,恨自己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摩托車。我對他沒有任何期待,也用不著埋下任何伏筆。為什麼要上他的摩托車?我是寂寞得再也耐不住了嗎?我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恨不得在背後狠狠咬他一口,咬掉他的一塊肉。 摩托車在一個古老、破敗而混亂的小食街上停了下來。 我拒不下車,憤怒地說:「這是什麼地方?我要去超市!」 「下來,下來再說好嗎?」他求告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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