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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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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我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兩隻手裡的東西——特別是那個啤酒瓶子。實在太過分了!我恨著自己,為什麼這麼快就忘了自己是誰?和千恕交往是危險的,如果被人看見,就沒法洗清。 我把啤酒瓶子和烤肉放下,正襟危坐,注視著他說:「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如果不是你強行把我劫持到這裡來,我早把你忘了。也許,做個普通朋友還可以,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有,還有我的愛情,世人不能理解、甚至連你也不能理解!」 我站起身說:「我走了,謝謝你的啤酒和烤肉。」 「如果你忍心,就這麼走吧。別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既然我根本不喜歡你,留下電話號碼又有什麼用呢?」 「留下就會有用。我的使命就是使你快樂,你快樂我快樂。留給我,需要的時候叫我陪陪你,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你肯定有需要我的時候,比如,什麼時候想去看打黑┤……」 「不用了,我不喜歡,那只是你感興趣的生活方式。」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他沮喪地說,「你打骨子裡看不起底層人。」 「為什麼非要我看得起你?」我覺得眼前這個人不可理喻。 「因為我愛你!」他孩子般地表白著。 我看著他,笑著說:「別自作聰明了,你騙不了我!你這種人可能吝嗇得連自己也不愛,會愛我這個有家庭有孩子的老女人?大家心裡都明白,你不過是想利用一種快捷方式得到我的肉體而已。告訴你,我現在沒心情和男人尋歡作樂!」 他帶著哭腔說:「怎麼能說我不懂愛呢?我愛我家裡養的小狗狗!這輩子我只愛我的小狗狗和你!」 我哭笑不得,無奈地說:「好吧,你就演戲吧!我有耐心等你的三天熱情褪去。從現在起,我們誰也不要理誰。假如一個月後,你還需要我的電話號碼,我會痛快地告訴你。」 聽了我的話,他臉上立即展現出舒朗的笑容,大聲說:「天!我預備等你一輩子的,結果你竟開價一個月,我簡直賺大了。謝謝。」 「為什麼你整天嘻嘻哈哈的,就不能有一會兒正經?」 「你好糊塗。你只看到一個人整天在笑,但就在你眨眼的那一瞬間,他其實是在哭啊!」 他使我迷惑不解。看到我有點遲鈍的樣子,他又變得嬉皮笑臉了。我不想再追究,無奈地搖搖頭說:「再見,我得走了。」 他急切地說:「等等,等一下,請你!」 我頭也不回地說:「還有什麼要說?」 他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我的面前,攔住了我。 我生氣地說:「不要不識趣,不要再一次向我證明你是個粗人!」 「你把我想成多粗都沒關係!不過,你剛才吃完烤肉忘了揩嘴巴,嘴角上粘著一個肉屑。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肉屑陪你去超市。」他用手拂了一下我的嘴角。 看著離我那麼近的千恕,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我的臉一下子紅了。 「謝謝。我明白,你是想使我快樂的。」我說。 「你快樂我快樂——以你這種情商,可能花上一輩子時間也理解不透那句話的深刻內涵。」 在他明亮的眸子裡,我忽然發現了一種東西,那是我從沒見到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只知道它令我迷惑,令我眷戀。如果我不趕緊抬起腳,很快就會被那種東西絆住走不開。 他命令地說:「我送你去超市。」 也許是一種意志上的屈服,我不再那麼抗拒他了,我已經在他擺好的那盤棋上輸了第一著。坐著他的摩托車,一路上,我像長出了翅膀,被他帶著飛翔,那種感覺新鮮而誘惑。 不一會兒,我就害怕起來,一個三十一歲的、早已飛不動的女人,怎麼忽然就產生了長出翅膀的欲望?那本是戀愛著的女人的願望,而我和千恕顯然不是在戀愛。我對翅膀的渴望又從何而來呢? 就那麼胡思亂想的時候,超市到了。我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 千恕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本來我是一刻也不想離開你的,但如果我跟你進去買東西,勢必會替你付錢。為了避免一切可能的經濟損失,我還是趕快逃好了。」 千恕的摩托車飛一樣離開了我,很快便淹沒在喧囂的馬路上。我悵然若失,臉上依然掛著被他逗出來的笑。他起碼可以常常使我笑出來,不管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和他在一起,我找到了從別的男人那裡找不到的笑聲。 之後的日子裡,我時常會沉浸在對千恕的好奇和猜測裡。他是個神秘的男人,始終不告訴我他在做什麼。他很可能是在用虛浮的表像掩飾心底深埋著的東西。世界上確實有那麼一類人,他們碰過壁、受過傷,所以偽裝了起來,為的是安寧地活著。千恕就是這樣的人,絕對沒錯。 我沒有一直把心思花在千恕身上,我不會愛上那種男人,充其量會被迷惑一陣兒而已。也許,我不可能愛上任何男人了,我害怕受傷。我已經脆弱得一碰就要粉碎。 這夜,看了一段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之後,我站在幽暗的陽臺上。夜如無風的海面,紋絲不動。我就那麼站著,沉浸在一片無頭無尾的悵惘裡。 突然,一絲淡淡的花香襲來,我的心立即跳得失去了常態。我本能地判斷出那是九裡香的味道,世界上再也沒有另一種花香比九裡香更能征服我的嗅覺。我急切地尋找著花香的來處,刻意尋找時它又不見了。我想起一句詩:「我不知道風,從哪個方向吹。」那感覺美妙至極,愛情可以使一切平庸昇華成絕唱!曾經的初戀——慕哲——九裡香,是永遠鐫刻在我生命深處的最沉痛的記憶。 樓下院子裡有九裡香的花籬。我穿著睡裙和拖鞋,下了樓,來到花籬旁。夜漆黑一團,根本看不見那種細小的白花。我把鼻子湊近,一點一點地嗅,終於摘到了幾朵。 回到家裡,我把它們放進一隻裝了水的碟子裡,置於床頭。它們張著一隻只小嘴,吐露著濃郁的芬芳。我半跪在床頭,癡癡地看著。 漸漸地,我的眼睛被濃郁的香味刺激得模糊起來,伸手觸摸一下眼角,手指上留下一滴清亮的淚。我把帶淚的手指放進一隻花心,讓淚融入——這是我多年的習慣動作。被慕哲拋棄後的青春歲月裡,每到九裡香開花的季節,我都會對著一碟花兒,回憶那段滴著蜜、流著血的初戀。 我十八歲的那年夏季,高中畢業後的一個夜晚,慕哲約我來到他的小屋裡。那夜,我穿了一件沒有袖子的白色長裙,整個青春期我都酷愛著白色。長長的自然鬈髮披在肩上,已經高中畢業了,終於可以讓頭髮披垂著了。我像一隻幸福的鳥,飄落在他的面前。他癡望了我很久,顯得痛苦而無奈,漸漸地,眼睛裡竟充滿了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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