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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看了那首詩,我並沒有太大震動,因為不明白他的意圖。也許那是他信手寫下的,很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

  我也趕緊下了網,擁著被子躺在床上。望著床頭的電話機,我心裡升起了一絲希望,也許,他很快就會打響,跟我說點什麼。

  可是,直到我疲倦得支撐不住了,電話機仍像死了一般無聲無息。我起身吃了安定片,閉上眼睛。我得快點睡著,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把疑問留到明天不遲。

  一覺睡到午後,我被電話鈴聲驚醒了。我趕忙抓起話筒接聽,果然是文栩打來的。沒等我開口說話,他就急切地命令道:「趕快起床,打扮得漂亮點!別忘了帶上一件大衣。」

  掛斷電話後,我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要帶我出遊。睡意徹底消除之後,昨夜他在網上留下的不適漸漸清晰起來,但此刻顯然不是追究的時候。我迅速打扮整齊,備好行李,鎖上門離開了家。

  提著行李袋,剛走到社區門口,我就看見他的車停在不遠處的一盞路燈下。

  上了車,他說:「我帶你去最美的海邊享受篝火燒烤。」

  我壓制不住激動,大聲說:「你怎麼想得出!」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輕聲說:「很喜歡那情調?不怕我就這麼把你劫持走嗎?」

  聽到「劫持」二字,我心中頓時湧動起一陣甜蜜的動盪。那是他和我「見面」以來,在現實中說過的惟一關聯私情的詞語。那一刻,我陡然想起他在網上給我設計的「遠走高飛」夢。也許,他正試著把網上留給我的美夢向現實中移植?同時,我又想起了昨夜他在網上說的莫名其妙的話——「旁觀者」、「災難」、「主」、「懲罰」……儘管它們留給我的刺激和疑惑還沒有完全消失,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已經獲得了某種啟示。既然如此,在這樣美妙的辰光裡,再追問似乎顯得刻薄了。

  他開著車,看了我一眼,憧憬地說:「遠離這個城市,就能找到絕對的放鬆。高興點好嗎?你高興時什麼樣?」

  他伸過右手,輕拍了幾下我的脊背,像輕拍一個不肯入睡的嬰兒,第一次顯示出親昵的一面。我輕輕靠在車座上,半閉著眼睛。我想,他在小心翼翼地守護著我,守護著一份來之不易的感情,似乎害怕一不留神,我就像鳥兒一樣長出翅膀,一下子飛得無影無蹤。

  黃昏的時候,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海邊寒意逼人,好在我聽了他的話,帶著一件大衣。我們趕快把大衣拿出來穿上。

  低矮的山腳下是一片遼闊的草地,草地上點綴著一個個白色的帳篷,像綠色的天鵝絨上散佈著顆顆珍珠。

  「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嗎?」

  我茫然地搖搖頭。

  他沉默了一會才說:「在鬧市,我無法和你坦然交往。」

  「為什麼?請你正面回答!」

  他望著遠處的帳篷,又轉移話題說:「危難永遠四處潛伏。此刻,能夠在一起,起碼是一種福分。」

  「那個城市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你害怕?」

  他為難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說出來!」

  「那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橫刀奪愛有罪嗎?」

  我詫異地看著他,似乎從沒認識過。

  一群遊客的吵嚷聲打斷了話題。我只好跟著他走到帳篷區。

  他笑著說:「好了,打住!我們是來尋快樂的,別讓快樂從身邊溜走了!」

  我只好順從了他。

  帳篷群中間竟有一條清溪潺潺而過,看來,選擇這片地域經營旅遊是有商業眼光的。一位元服務人員熱情地把我們領到一個帳篷前,微笑著利索地說:「這就是你們預訂的。」

  我驚愕地望著他,不知所措。他趕忙示意我少安毋躁,仔細聽服務人員安排。

  服務人員繼續說:「你們可以先把行李放進去,散步或騎馬半小時。等會兒供應熱水,晚餐是篝火烤羊肉,六點半點火。」

  接著,他又指了指中間那個紅色帳篷說:「服務台在那裡,需要時可以叫我們。」

  文栩掀開厚重的帳篷簾子,我走了進去。裡面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個圓形的榻榻米,上面鋪著被褥。壁上掛著顏色鮮豔的壁毯。

  把行李放在榻榻米上後,他關切地說:「累了嗎?要不要先躺一下?」

  我若有所思地說:「裡面並沒有隔擋的東西。」

  「帳篷從來沒有使用隔擋的。你不習慣,睡覺時再開一個就是了。如果一開始就預定兩個,又顯得彆扭了。」

  我訕訕地說:「先出去散散步?」

  「我帶你騎馬吧!」

  「你會騎馬?」

  「看不出來吧?一流!」

  我望著他,不禁笑出了聲。我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了聲。但緊接著,我又覺得那笑聲不可思議,面前的男人也不可思議。此時此刻,兩個人似乎都不是真人,而是某出戲中的角色。

  走出帳篷,我感慨地說:「真沒想到,一個基督徒還能如此可愛動人。」

  「去美國之前,我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心比天高,認為自己就是整個世界!浪漫得不識人間煙火,一次可以花掉幾年的積蓄……」

  「是美國使你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他望著我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避重就輕說:「美國是原因之一。好了,我們趕快騎馬去吧!」

  服務人員牽來了一匹馬,他先扶我上去。然後抓住韁繩,縱身一躍便在我身後坐穩了。

  那匹被馴服的馬先是繞著帳篷區一溜小跑。清風呼呼地從耳邊拂過,伴著青草的芬芳和他輕微的呼吸。隨著他手裡的馬鞭拍打節奏的加快,馬漸漸飛奔起來,並且飛奔的半徑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我緊張地抓住韁繩,卻使不上一點勁兒。他的左手抱緊我的腰部,右手仍然一直不停地揮動著馬鞭。

  我終於驚慌地喊道:「不要再加速了,我很害怕!」

  他大聲笑著說:「怕什麼,閉上眼睛,盡情享受!這馬是經過訓練的,它知道怎樣控制自己的速度!」

  我聽了他的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在那樣猛烈的速度和震盪裡,我不得不把身體緊貼住他以求安全感。他有力的心跳在和我緊貼之後又加快了幾分,手中的鞭子停止了揮動。很快,馬減慢了速度。在還沒來得及消失的慣性裡,他的臉頰貼住了我的。我的周身開始了細碎的抖動,極力控制,結果卻適得其反。他敏感地覺察到了我的異樣,又策馬加鞭,試圖在一種極限的速度裡消解衝動。

  騎過馬之後,我們去公共浴室洗了澡,夜也跟著來了。

  海邊的夜頗為寒冷,服務人員在每個住上遊客的帳篷前點燃了篝火,叢叢篝火和歡暢的遊客使夜顯得浪漫而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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