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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9、

  這次的爭吵的結果是我又一次回到了沙發,而且一回就是九天。在這九天裡,我們誰也不理誰,各自洗臉,刷牙,睡覺,廚房跟虛設的一樣,吃飯的事情變成了各自解決,我幾乎就是把晚飯給省了,這回不是捨不得吃,是吃不下,而且我掉沙發的幾率也變成了零。我寧可一夜不睡,也不願意再掉沙發,我沒有任何心情去在趙小婭面前掩飾什麼,或者虛假什麼。

  睡沙發到第十天的時候,是我主動找的趙小婭,我說,小婭,我們真的分手吧,現在的生活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趙小婭說,好啊,分就分吧,正好還沒結婚,不用去辦什麼離婚手續。

  真沒想到,分手成了我們最後的真經,我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每當我一個人早早下班回到家的時候,我發現一切都很美,小戶型的房子,合理佈局的房間,衛生間裡潔白的瓷磚,廚房裡不沾塵的廚具,看著看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滑了下來,滴掉在橙黃色的複合地板上。

  如果正趕上在我在掉眼淚的時候趙小婭回家,我都是快速地把眼淚擦乾,然後拿張報紙坐在沙發上給自己打掩護,趙小婭會問我一句,你眼睛怎麼紅了啊,抽屜裡有眼藥水,她還是挺關心我的,似乎我們還沒有淪落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在我不相信我們即將分手的時候,沙發是最好的證明,而我的幻想情節往往在這個時候迅速滋生,我躺在沙發上幻想,如果這是我們再拍偶像劇多好啊,如果這是在做夢多好啊,如果這都是假的多好啊,想著想著,就又一次從沙發上滾落下來,沒有任何防備,摔的後背很疼很疼,可我卻沒有任何勇氣去推開那扇臥室的門,而臥室的門也始終沒有主動打開過。

  趙小婭對我說,分手了她什麼都不會帶走,把東西全留給我,包括房子,而我對說趙小婭說,房子還是留給你住吧,我一個男人家,怎麼不是個住,單位也有宿舍,申請一個就好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都很平和,也很真,知道彼此的話語不帶有任何的虛假在裡面。

  我和趙小婭之間沒有別的多餘財產可分,只有這套房子了,房子不能劈開,也不可能被劈開,這也成了困擾我們分手的最大原因,所以遲遲,我們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

  每次說起分手,我們之間都是在圍著房子的問題原地踏步走,我說房子給你,趙小婭說房子給我,我的理由是她是女的,房子應該歸她。趙小婭的理由是房子大部分錢都是我出的,應該是我的,其實我從來都沒有算的這麼清過,我們在一起的感情已經是血濃於水,又怎麼能夠分得這麼清。

  私下裡我曾考慮過,我不如就這樣走了算了,把鑰匙留給趙小婭,就這樣走了算了,我把包都打好了,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利索了,可是我又遲疑了,我真的捨不得走,捨不得這套房子,也捨不得她。

  記得我們在買房子填寫戶主的時候也有過甜蜜的爭議,我當時對趙小婭說,房子還是填你的名字吧,省得你總說我將來會甩了你,如果填了你的名字,那性質就不一樣了,你想啊,我就是真的想甩掉你,也會心疼這房子啊,那樣就不會不要你。

  趙小婭聽我這樣說就「咯咯」地笑,她說,你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具備一定的哲理性,不過屬於歪理邪說那個類別,房子肯定要填你的名字啊,你才是這個家的頂樑柱,你是男人,你是將來的戶主,如果填了我的名字,估計將來我們的孩子都會罵我貪財,再說了,我還怕你將來不要我嗎?哼,我這麼優秀,你要是真不要我,我也會賴在這個房子裡不走的,拿棍子趕都趕不走。

  在填購房子合同表的時候,我很猶豫,到底要填誰的名字呢,這個時候我感覺自己沒有趙小婭偉大,確切說,沒有趙小婭的愛情偉大,我是多麼自私的人啊,嘴上一個勁地說填她的名字,填她的名字,可真去填了,手軟軟地下不了筆。

  趙小婭看我在那裡遲疑不填就對我說,老公,你怎麼不填了啊,不會寫字了啊。說著,就拿過表格來毫不猶豫地自己往上填,上面每個戶主欄都填的是「尚洪曉」三個字,一邊填還一邊說,你寫字沒有我寫的好看,你看,老公,我把你的名字寫的多好看,我這輩子,就寫你的名字寫的好,這也是緣分吧。

  我對趙小婭說,什麼緣分不緣分啊,這叫默契好不好,我還不是一樣寫你的名字很好看,這樣一說,我心裡有點害怕,如果趙小婭反問我,你寫我的名字好看,為什麼剛才不填了給我看啊,那麼我一定會臉紅,會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如今,房子的戶主是我的。白紙黑字不能更改,我想到了賣東西,家裡值錢的東西總歸還有幾樣,於是,我和趙小婭商量。

  我對趙小婭說,不如我去漢網發個賣東西的帖子吧,我想把空調還有沙發還有電視,還有這張大床和書櫃都賣了,東西反正都還是九成新,還能賣點錢,賣了這些東西,我再想辦法借點錢,都給你,你看這樣行嗎。

  趙小婭聽我這樣一說,眼淚馬上就出來了,哭的我心裡很不是個滋味,我對她說,說事就說事,你哭什麼。

  趙小婭哭著說,你怎麼就知道賣東西啊,那可都是家底子,賣了怎麼辦,都是我們像老鼠拉木鍁一樣,一點點拉回來的,難道你都忘了嗎,你忘了你買書櫃的時候,捨不得花錢找搬運工,弄的渾身都是灰,你忘了抬沙發的時候,還把我的手給劃破了,你忘了那張大床,是席夢思墊子的,那麼軟那麼寬,還有那個空調,我們買回來,還沒有好好地用上一回呢。

  我的眼淚隨著趙小婭的回憶,很不爭氣地流下來,仰頭都不頂用,眼淚順著仰著的頭滾進到喉嚨裡,鹹鹹的,又流到鼻子裡,從鼻子裡再滑到嘴邊。我說,趙小婭,這些事情我怎麼會不記得呢,這個家就像是一個大大的存錢罐,這些東西都是一枚枚的硬幣,都是我們一件一件存在裡面的,存進去的不單單是我們的省吃儉用,更是我們的愛,是我們的心。

  哭過以後,我對趙小婭說,小婭,乾脆我們別分手了,你再原諒我一次,我們好好在一起不行嗎,兩個人這麼苦都挺過來了,再說如果我們之間分手,怎麼跟家裡交代啊,家裡父母還都以為我們領證了,還有你爸爸,身體本來就不好,你就忍心給他們說啊。

  趙小婭哭著對我說,你覺得我們還能過下去嗎?

  我片刻沒有說話,我想對趙小婭說,能。我又想說,一定能,肯定能,可是我都沒有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說,我想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子,狠狠地抽,抽到出血,抽到麻木,抽到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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