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房奴(78)_尚洪洲

七十八

　　7、

　　當我準備以編輯的身份拿房子去和趙小婭攤牌的時候，我怎麼也沒想到趙小婭居然會主動找上門來，而且是以一種很優雅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羊肉湯館。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早早的去開門營業，當服務員都在打掃衛生，當陽光穿透窗戶，當我很念情地翻弄著錢夾裡趙小婭照片的時候，趙小婭的影子遮住了我的一小片世界，照片上的光線被影子裡的碎發上下跳躍著。

　　趙小婭不笑，不語，目無表情地看著我，而我像傻了一樣，想笑，想說，想去給她拉凳子，還想去給她倒水，所有的客氣一起向我湧來。我不知道從哪一樣做起好，我的應該都被否定成不應該，最後我變的和她一樣，只有靜靜地看著，只有半張嘴巴的驚訝，只有內心劇烈的掙扎與嚮往。

　　趙小婭找我應該帶有一點「目的」吧，或許她被我冒充的編輯忽悠的有些不相信事實，也或許是她識破了我抛磚引玉之計，而我也應早該想到，她是那麼的聰明，她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所謂詩歌編輯的鬼話，一個沒有故事的故事。

　　我只是不明白，趙小婭如果早就識破了我的一舉一動，那她為何還要配合我讓故事繼續發展下去，而她盼望的結局難道只是我一個人的冷笑話，她到底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她的懷裡是不是揣著一把刀，一把比殺人更鋒利的刀呢。

　　內心掙扎，讓我忽略了趙小婭的變化，細細去看她的時候，我發現她的頭髮已經剪的很短了，還有她的皮膚，很明顯比以前光澤了許多，她的眼睛，沒有我想像的那種迷離，她的整個氣質，真的是與以前大不一樣了，我有些茫然，世界就是這麼大，誰離了誰還不是一樣的活，我竟然有些失落，突然的開始就這樣開始了。

　　我愣了一會終於對趙小婭開口說話，我說，小婭，你都還好吧？趙小婭笑了，不是很勉強的那種，而是很隨意，很淡定，她說，我很好啊，你不是都知道嗎。

　　我的臉肯定是紅了，但心裡很高興，她畢竟沒有把臺階給我拆了。

　　我拉了凳子讓她坐，還泡上了一壺大葉茶，我說，小婭，這就是山東的那種大葉茶，我以前和你說過的，你喝喝看。

　　趙小婭一邊端著茶杯，我一邊就用眼睛送她杯裡的茶水下肚，她張口喝了一點，像是喝下了我全部的希望，而茶水更像是喝進了我的肚子一樣，打心眼裡舒服，她被我的故事，被我的編造感動了，還是她的確想給我一次機會。

　　喝了一口茶後，我興奮地對趙小婭說，要不要去社區看看，現在那裡綠化的可好了。趙小婭笑著說，我知道。我又說，那裡已經成立管理委員會了，專門和開發商暗戰，我們被水泡了的地板，還有希望多賠點錢，已經申報上去了。

　　趙小婭笑著問我，還有什麼呢，都說出來吧。

　　我一古腦的對趙小婭說了很多很多，關於以前的，關於以後的，關於房子，關於打算，我通通醞釀在話語裡。

　　說話的時候，我一邊激動，一邊看趙小婭，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眉頭是否缺損一點什麼，我知道，她的滿意和不滿意，她的肯定和不肯定都埋在她的眉頭之間。

　　趙小婭依舊的淡定讓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而且我發現，她的眉頭竟然沒有半點的變化，只是嘴唇略微咬了咬，如果按正常說，她的內心不亞於地震般的掙扎，表面卻是一級風，微微涼罷了。

　　趙小婭笑著問我，故事的結局到底是什麼呢。

　　看著她笑，我真的很著急。於是很彷徨地問，小婭，你到底是真的在笑，還是假的在笑啊，能不能告訴我，你對我發火不好嗎，你別笑。

　　趙小婭還是笑，還是在問我結局。

　　她對我說，你的結局難道就是疑問嗎，你不是對故事很有把握的嗎，現在怎麼這麼不肯定自己了。

　　我突然像是茅塞頓開一樣，不過也很懷疑，我們之間真的就這樣重新開始了嗎，我的幾段是非情，和她的一段傷害，真的就這樣淡然的一笑了之，這一點不像是她的風格。

　　趙小婭在走失以後就沒有想過要回來，趙小婭曾經為我們的故事設置了一個隨意的結局，愛情和生活如果從隨意開始肯定就意味著輕浮的結束，匆忙的結束，不帶傷害的結束。

　　我對趙小婭說，故事的結局是兩個人的事情，趙小婭搖搖頭說，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們的故事其實早就結束了。

　　我明白趙小婭是說，她離家出走的那一步，就已經是我們之間結局的定格，如果我可以用心去找，用心去換，或許還可能會找到PLAY鍵，去繼續我們的愛情，可是我壓根連找都沒有去找。現在，我找到的只是一張被劃傷了的愛情碟片，即使勉強播放，也會是滿目瘡痍，如何可以精彩起來。

　　我終於明白，趙小婭的淡定來自哪裡，她已經把我們的一段情給淡化了，像是存在而又不存在的空氣，抓在手裡，你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

　　我對趙小婭說，故事因為結束才會重新開始。

　　我又說，其實從我化身詩歌編輯的時候，我們之間就重新展開了一個新的故事，難道不可以繼續下去嗎。趙小婭對我說，從今天開始，新鮮的故事就也跟著結束了，我們之間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我問趙小婭難道就是因為不是謎底的謎底被揭開嗎。

　　趙小婭對我說，你不覺得你說話太深奧了嗎，你不覺得一切都太晚了嗎。我說，我只想和你重新開始，難道不可以嗎？

　　趙小婭的頭在打顫，像是一個支撐不下去的病人。

　　我不知道趙小婭怎麼會一下子這麼激動，我說，小婭，你別激動，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一個人會幸福，我可以讓自己的故事結束，你的故事也會開始，你千萬別激動。

　　趙小婭打顫的嘴巴已經說不下去話，我伸手去摸她的肩膀，我想摸一摸她的額頭，可是都被她顫抖著躲開了，趙小婭堅強的支持被內心的防線徹底打碎。

　　不用猜，都會肯定，趙小婭是在強裝鎮定，而且是從來見我之前就強忍住自己的激動，她恨我也好，盼我也好，總之她的內心一直在不停的劇烈顫抖，一段對話之後，她再也忍受不住，就崩潰了。

　　趙小婭使勁地吸氣，使勁地強忍眼淚，使勁地注視著我，使勁地咬嘴唇，然後只流了一滴飛揚的眼淚砸在我的面前，就不顧我的一切阻攔走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先是走的很慢，小碎步，接是走的很快，邁大步，再接著就是飛快，後來變成了小跑，然後奔跑，肩上的背包一上一下，蕩漾著曾經的回憶，敲打著逝去的幸福，漸漸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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