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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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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才知道,老道叫阿貢,當年六十一歲,自幼隨父加入道教,雲遊四海,給人測字、看風水、扶乩和看病。五十四歲那年,上山采藥時不小心從岩石上摔下,雖然保住了性命,卻把腿摔壞了,再也無法四處雲遊,只得回到家鄉。村裡數他年數最大,一生沒有結婚,他便把村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後代。白族寨子的人都是被國民黨反動派逼到高山峻嶺來的,耕地很少,大家都很窮。現在解放軍來了,阿貢道長覺得大家有了奔頭,所以主動給我們當嚮導。」 洛偉奇:「怎麼老道後來又成了老革命啦?」 李管理員瞪了洛偉奇一眼說:「我講的事不是瞎編吧?」 洛偉奇笑笑:「嘿嘿,不是瞎編,確有其事,確有其事。」 李管理員:「自從有了老道當嚮導,我們少走彎路,連打了幾個勝仗,受到了上級的表揚。當時行軍打仗,打到哪,吃到哪,睡到哪,根本就沒有條件洗澡、洗衣服,所以人人身上都長了蝨子,大家管蝨子叫革命蟲。一有機會坐下來休息,大家就擺開陣勢,解開衣裳的扣子,尋找在衣縫中爬動的蝨子,還互相比,看誰身上的蝨子最多、最肥,誰就最革命。最多的是阿貢道長,他頭髮從來不剪,就像一團亂稻草,鬍子也從來不剪,頭髮和鬍子上都有蝨子。他身上的蝨子最多,歲數又最大,所以大家封他為老革命。」 聽到這裡,洛偉奇和陳若鵑都不由得啞笑起來。洛偉奇說:「原來是這麼個老革命呀,真逗人。」 李管理員:「更逗人的事還有呢……大家都十分尊敬阿貢道長,但是帶著一個騎老驢的瘸老頭實在不方便,特別是急行軍的時候,那匹老驢還特別倔,軟硬不吃,越打越不走。後來支部專門研究決定,遇到緊急情況,就由機槍手大劉背著老道走。大劉是我的山東煙臺同鄉,他個頭一米八五左右,膀大腰圓,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大劉接到支部通知後,本來非常高興,因為道長個頭小,重量輕,比一挺機槍重不了多少。但是背過兩次後,大劉說啥也不肯背了。原來大劉特別愛乾淨,平時注意衛生,身上的蝨子幾乎找不著。可道長身上的蝨子實在太多了,經常爬到大劉身上。更令大劉受不了的是,道長長年不洗澡,他身上那股難聞的氣味,熏得大劉無法呼吸。教導員找大劉談話,說這是支部決定的,是革命需要,不想背也得背,不背就處分他。大劉說,受處分也不背。黨小組開會幫助大劉,大家問他為什麼不願意背阿貢道長。這時,負傷都不掉淚的大劉高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這該死的老道身上味大不說,還搞打擊報復,他聽說我不願意背他,就往我脖子上放蝨子。』大劉哭得十分傷心。躲在一旁偷聽他們談話的阿貢道長走出來說:『謬也,謬也,旁人身上之革命蟲乃普通之蝨子,鄙人身上之革命蟲乃隨我多年之龍虱,是我改善生活之美味佳餚,我豈會隨意送人。』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說到這裡,李管理員忍不住笑了起來,陳若鵑和洛偉奇也都被逗笑了。李管理員接著說:「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不但使大劉改變了對老道長的看法,而且使他倆建立了父子般的感情。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部隊的指戰員都是北方兵,來到雲南,吃不習慣、睡不習慣、天氣不習慣,說怪話的人不少。比如東北人誇家鄉時說:『東北三件寶,貂皮、人參,烏拉草。』山東人誇家鄉就說:『山東三件寶,大蔥、地瓜、海蜇頭。』你們倆都是本地人,你們是怎樣誇你們雲南的?」 洛偉奇和陳若鵑一起說:「雲南三件寶,白藥、煙葉、普洱茶。」 李管理員:「對頭。可是戰士發牢騷時卻說:『雲南三件寶,蚊子、毒蛇、旱螞蟥。』提起這三樣東西,比山東人在景陽岡提起老虎還要疹人。先說蚊子,它個頭大,有花紋,有人誇張地說這種蚊子長了鬍子和骨頭。被它叮後常常會發瘧疾,兩天發高燒,一天發冷,讓人死不得活不得。其次是毒蛇,雲南的毒蛇品種特別全,什麼小眼鏡、大眼鏡、金環蛇、五步蛇、蝮蛇、小蝰、大蝰、青竹蛇……讓人膽戰心驚,行軍打仗,誰踩上毒蛇誰倒楣,不死也一身殘。但最讓人害怕的還是旱螞蟥,它不生長在水裡,而是爬到高高的樹上,在那裡耐心地等待人的到來,然後從上面掉下來,神不知鬼不覺,從衣帽鞋襪的縫隙中鑽進來吸人的血,還把半個身子鑽進人的皮膚裡,有時拔也拔不出來。哎呀,太恐怖了。但是自從有了阿貢道長,大家就不再怕這三樣東西了。有人得了瘧疾,阿貢道長上山采些什麼樹葉,煮水喝下,一發汗,病就好了。有人讓螞蟥叮了,阿貢道長從他的竹根煙斗中挑些煙油,抹在螞蟥身上,螞蟥就乖乖掉下來。有一天中午,部隊打完仗,來到河谷口歇息,有幾個小戰士在蘆葦叢中抓蝴蝶玩,忽然通訊員小趙發現一條大綠蟲盤在蘆葦葉上,它尖尖的頭,細長的尾,在陽光下發出綠色的光芒,非常好看。小趙喊了一聲:『快來看呀,一條大綠蟲,太可愛了。』這一喊,來了七八個小戰士,大家看到這條綠蟲,都說從未能見這麼大的蟲子。大劉也走過去看熱鬧,他用手去逗那條蟲子,那蟲子跳起來要咬他,引起大家一陣歡笑。大劉正要用手去抓那條蟲子,只聽得阿貢道長大吼一聲:『不許碰它,那是毒蛇。』說時遲,那時快,那毒蛇已經咬住了大劉的食指。大劉哎喲一聲,一陣猛烈的疼痛直竄心裡,他一使勁把蛇摔出老遠。阿貢道長連蹦帶跳闖了過去,大聲說:『給我水。』有人立即把水壺遞了過去。阿貢道長又說:『給我刀子。』有人遞過刀子。阿貢道長:『大家散開。』這時,看到大劉的手指和小臂已經發黑,二話不說,立即解下系褲子的帶子,把大劉的手臂緊緊勒住,大聲喊:『偵察班長,倘若我的嗓子不能透氣,就給我在嗓眼上插一根透氣之葦子管,明白乎?』 偵察班長說:『明白。』阿貢道長漱過口,切開大劉手上的傷口,立即在傷口上吮吸直來,吸一次,嗽一次口,直到吸出的血變紅為止。大約過去二十分鐘,大劉的感覺好多了。這時阿貢道長整個臉又腫又紫,變形了。他艱難地指指嗓子,偵察班長把葦子管插入他嗓子裡,他急促地呼吸著。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阿貢道長的臉不腫了,大家這才放下心來。過後,阿貢道長說:『此蛇名青竹,又叫百步鎖喉,是雲南最毒的蛇之一,雖小,人若被咬,走百步將斃命。』這件事之後,大劉對阿貢道長好得像父親一般,他不但高高興興地背著阿貢道長行軍,有好吃的都捨不得吃,總惦記著阿貢道長。阿貢道長對大劉也特別好,部隊分的好東西都給大劉留著。剿匪戰鬥結束後,阿貢道長當嚮導有功,被評為二等功臣,大劉評為戰鬥英雄。慶功會上,兩人都身披大紅彩帶,胸前掛大紅花。功臣們檢閱部隊時,阿貢道長騎在毛驢上,大劉手牽毛驢在部隊前面走過,好威風。大家高喊:『向戰鬥英雄致敬。』阿貢道長就回答:『孩兒們辛苦了。』」 洛偉奇:「後來呢?」 李管理員:「戰鬥結束後,組織上考慮到阿貢道長的貢獻,決定把阿貢道長分配到縣民族事務委員會工作。阿貢道長聽說後,半夜偷偷騎驢逃走了。部隊派人去找過幾次,也沒找到。」 洛偉奇:「後來呢?」 李管理員:「聽說他最近回到白露鄉,也就是你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後來的事,你們直接問阿貢道長好了。」 他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大榕鎮。李管理員說:「你們抓緊時間吃點東西,我去找嚮導。」 不一會兒,李管理員領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嚮導,牽著一匹小馬過來。李管理員幫著把東西固定在馬背上。他左看看,右看看,又讓嚮導牽著小馬走了一小段路,放心地說:「沒問題了。」他對洛偉奇和陳若鵑說:「我本來是想把你們一直送上山去。李社長不讓,說要讓你們鍛煉鍛煉。好了,你們動作要麻利些,要不沒到目的地,天就大黑。」 洛偉奇和陳若鵑:「知道了,李叔請放心。」 李管理員又對嚮導說:「這兩位是我們縣新來的科級幹部,你路上可要照顧好他們,有個閃失,我可要找你算帳。」 嚮導:「沒得說,沒得說,放心嘛。」 正是中午時分,陽光燦爛,碧藍的天空,漂浮著幾朵白雲,萬物呈現出勃勃生機。山路上,又是別樣風景:高高的山巒,根連著根、層層疊疊的古榕,漫山遍野紅似火的杜鵑,青翠翠的草蘭,金燦燦的野菊,從天而降的瀑布,歡叫的小鳥,加上清新的空氣,讓人激動,讓人心醉。牽著小馬的嚮導,在前頭走著,時不時還唱上兩句雲南戲曲《霸王鞭》,聲調高亢粗獷,在山間回蕩,別有一番韻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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