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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朱文看上去已經精疲力竭:「啟德,謝謝你,如果在解剖室呆上一夜,我極有可能是另一具屍體。」隨後提出了要求:「我想到手術科洗個澡。男醫生更衣室裡有張床,我想在那裡睡一覺。如果許冠今主任同意的話,我想仔細地閱讀一下他寫的大病歷。」說到許冠今,祁漢忠說:「他年事已高,體力不支,已經回家休息了。明天上午我會到心外科找他。現在,你去洗澡,然後到外面的街上吃飯。梁院長,你同意我的安排嗎?」

  「好吧。」梁啟德隨後問祁漢忠:「住在資料室的年輕人是誰?」

  「他叫沈殿青,是進修醫生。如果鄭曉慧留在病理科為她的父親守夜,沈殿青會照顧好她的。」

  如祁漢忠所預料的,鄭曉慧沒有離開病理科。準備全力以赴照顧她的人正是機會主義者沈殿青。從她進入到資料室的那刻起,她中指上那顆至少一克拉的鑽戒讓他覺得這個女人不同尋常。

  「飯還是要吃的。」沈殿青在資料室裡轉著圈,找出一把扇子,遞給鄭曉慧。「我到外面去一下,你在沙發上躺一會吧。這一天夠累的。」他從後門走出,穿過停車場,到附近的一家法國人開的超市里買了烤麵包、肉醬罐頭、番茄,還有一大堆法式炸薯條和即溶咖啡。

  他知道,熬到黎明,得靠這些食物提神。可他剛走出超市,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不是王宏亮嗎?」因為他經常陪伴李荷的左右,一直暗自研究李荷的沈殿青自然知道他是誰。他不會怠慢李荷身邊的任何人。因為他斷定她是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如果她對自己有很好的印象,就有可能留在人民醫院。

  沈殿青拎著購物袋走近王宏亮。「你們在附近的飯店吃飯嗎?」他朝一個居民院指了指:「到裡面說吧。」

  王宏亮與他不期而遇絕非偶然。整個下午他一直跟李荷在一起。李荷接到沈殿青的電話頓時沒了食欲,與他一起分析了事態的發展。一開始,王宏亮便用先知先覺的調子起訴了祁漢忠:「我早就說過,他那水果糖的故事不可靠。糖還是橘子味道的水果糖,可他換了阿姨。」

  「你就不能說點別的。」李荷的思維圍繞在解剖一事上,「於彩珍說不定會埋怨我背信棄義呢?」

  王宏亮說出了相反的觀點:「冰刺把心肌組織刺破了?怎麼琢磨像偵探小說裡的細節。李荷,你不是在現場嗎?」李荷的心臟嘭嘭地跳起來,那顆癱軟的心臟像個腫瘤似的移植在她的大腦深處,想起來驚恐的感覺會傳遍她的全身,就像腫瘤擴散了似的。

  梁啟德要開討論會,如果哪個愚蠢的傢伙把它跟創三甲連在一起,可怎麼辦?

  他們分析來分析去,最後把結論集中在一點上:「關鍵是葉世煌的報告。」李荷分析出了眉目:「他有一個習慣,所有的組織樣本備一份。如果能拿到其中的一份,到市立醫院的病理科找人看看,起碼,我們在第一時間知道結果,也防止他們從中做手腳。」當然,這也是李荷生活中的部分內容:懷疑一切。

  換成別人,分析到此該大腦缺氧了。即便如此,王宏亮也得挺住,他知道李荷之所以在乎病理診斷報告的重要性。如果鄭明桂因其他原因死亡而不是手術本身的原因,那麼,在某種輿論層面的意義上,對她不會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

  「宏亮,我知道你老婆在家待產,急需你照顧。可我還能指望誰?你是我最信賴的人。你得想辦法聯繫到沈殿青,讓他想辦法從葉世煌的辦公室裡拿到備份的組織樣本,後面的事讓祁漢忠去做。」

  在居民院裡,王宏亮把李荷的指示傳達給沈殿青。「她這是讓我去偷。」沈殿青的第一反應是自衛。「如果讓葉主任發現了,我會被趕出病理科的。」王宏亮仿佛是李荷的代言人:「你違背了她的指示,想調到人民醫院的可能性為零。你在原單位的處境和挫敗的婚姻,能回去嗎?你還會有什麼發展?」

  「我操!」沈殿青暗自罵道:「不就是個司機嗎?有什麼可張狂的。」他嘴上的功夫可沒那麼硬,暗自想道:這台手術有如此多的蹊蹺,其意義似乎超出了手術本身。他對手術本身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現實地考慮,朱文大夫被關到了解剖室,院長出面協調,對病理切片的診斷報告最為關心的又是李荷副院長。她是人民醫院舉足輕重的人物。當然,他也考慮到新院長梁啟德,但認為他單槍匹馬的形象不足以跟李荷在醫院長期經營的勢力對抗。經過多方權衡利弊,他選擇了冒險進入葉世煌的辦公室拿病理樣本,「好吧,我試試看。」

  「這就對了,有人會跟你聯繫的。」兩人言來語去愈發像小說裡的情節了。

  「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返回病理科,沈殿青把食物放到資料室惟一的桌子上,「我去燒開水,給你沖咖啡。」

  「我應該怎樣稱呼你,」鄭曉慧虛弱的聲音問道:「你是這裡的醫生嗎?」沈殿青回答她:「是的,我是進修醫生沈殿青。」

  16

  李荷經過反復權衡,認為有必要讓祁漢忠出面處理病理組織樣本。就在王宏亮去找沈殿青後不久,她往祁漢忠的家裡撥了電話,「找誰呀?」一聽是張文慢吞吞的聲音,她便說:「找祁漢忠聽電話。」

  「他不在。」張文答道,「他真的不在家。」實際上,這時的祁漢忠正坐在臥室的床沿凝視著櫃子上玻璃糖罐裡的橘子味道的水果糖,往常被李荷訓斥,心裡憋悶的時候,他會從罐裡取出一顆糖攥在手裡,像是借助水果糖的故事給予自己力量,死守住的力量。現在卻在權衡是否該換換糖的味道,試著依靠梁啟德院長。

  甚至,他拿梁啟德跟李荷做了一下比較,例如,李荷從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或者怎麼想,而梁啟德會在同自己表達他的意思時,一直凝望著自己,起碼是尊重了自己的發言權。

  「漢忠,你跟李荷副院長鬧矛盾了?」祁漢忠把朱文安排到手術科的男醫生更衣室之後,便回到了家裡。這一天是張文的乙班,她在下班的路上買了蔬菜和豬頭肉。剛給祁漢忠發了短消息:豬頭肉已買。祁漢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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