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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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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德把毛巾被往他的胸前拉了拉,關了燈,坐在床沿看著徐麟睡著了,這才起身來到走廊,看到醫生辦公室亮著燈,便朝那裡走去。 安韋怡在辦公室寫徐麟的病程記錄。梁啟德安靜地站在她的身旁,一聲不響,似乎並不想打擾她。 「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她沒有抬頭,一邊寫著病情記錄,一邊小聲地說道:「他的心臟衰弱得的確是不能負重了,他需要有人照顧。」 梁啟德的注意力開始走神,漸漸地凝聚在她手腕上的一隻銀色的雙時區手錶。 這是一只有怎樣背景的手錶?其中一個時區的指標像是早已停止了運行;停止在哪一年的哪月哪日的五點十分?她的過去可能跟這個時區裡的分分秒秒有密切的關係。 凝望著手錶有所思的時候,仿佛初次見面時的默契,安韋怡緩慢地抬起頭來,憂鬱而淒婉的表情像是把往事牽引了出來,她望著梁啟德,那一刻,梁啟德看到了安韋怡大夫的臉上有純淨的愛情留下來的痕跡。 他非常想立刻問個究竟:那是怎樣的愛情故事? 「哐——」有人在搖動病區的大門,按照院裡的規定,晚上十點,病區的大門是要上鎖的。 停頓了一會,梁啟德說道:「安韋怡大夫,來人不會是急診吧?」好像有了一個機會終於讓他制止住了某種衝動。安韋怡放下手裡的筆,從抽屜裡拿出大門的鑰匙,很快,周政焦慮的聲音傳到辦公室:「聽說梁院長在這裡陪床,我想單獨跟他談談,安韋怡大夫,請你把他叫出來好嗎?」聽到是找自己的,梁啟德走出辦公室,與周政在探視家屬休息室裡見了面。 住院大樓每一層的中間位置設有探視家屬休息室。大約五十平方米的休息室裡,三十多張簡易的椅子上落著厚厚的灰塵。周政靠在窗前站著,用手擦著臉上的汗水。「周主任,這麼晚了,還沒休息?」梁啟德問道。 「許主任讓我來告訴你,謝鋒護士給他打過電話,現在,他和鄭曉慧在銀沙灘浴場的一間更衣室裡,說是要陪著她到天亮。許主任已經安排人接替謝鋒明天的治療班。他想得很周到,難道不是嗎?」 梁啟德估計,她不會僅為這件事而特意跑一趟的。 「我想請梁院長看看上面的文字。」周政把一張攥得有些潮濕的紙條遞給梁啟德,「我想知道你看過之後有什麼感受。」梁啟德把紙條伸展開,是一張處方箋,上面留有這樣的文字: 「我起誓:尊師如父,愛徒如子。仁心仁術,懸壺濟世。端莊檢點,護患隱私。非己所長,不強為之。」 「這是包含醫學道德準則的一種誓約,通常是由初始行醫的人宣誓。它來自被尊為醫學之父的古希臘名醫希波克拉底。」 梁啟德對周政出示誓約的動機不十分明確。她讓自己談感受,在誓約裡對號入座?他琢磨著,想明白了許多。除了誓約裡的尊師如父的內容,其他的內容跟他本人有些距離。大學畢業之後,他遠離臨床醫學做了行政工作,也就是說,他失去做臨床醫生的機會。這是他的遺憾,沒有與病人保持一種特殊的救助關係。 「周主任,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望著周政問道。 周政一聲不吭。梁啟德還以為她不想回答。 「是這麼回事,」她開始鋪墊道,「按理說,你跟許主任的關係是最近的,是師徒關係。你實習時,他安排你第一個上闌尾切除術。為此同你一起實習的潘小松還有意見。現在,他遇到了麻煩,你不會袖手旁觀吧?」 「許主任遇到了什麼麻煩?」 「他本來不想攙和這次手術。李荷副院長反復動員他,讓他做鄭明桂的住院醫生和朱文的第一助手。今天回家時,他才想起來,主刀醫生朱文沒有在手術單上簽字。」 「誰簽的字?」梁啟德問,「不會連手術單都沒有吧?」一般情況下,手術單會在手術的前一天送到手術科,主刀醫生會在上面簽字。 「沒有手術單,可能是忽視了或者說朱文故意所為。」周政這才進入正題,「我正是為這事來的。許冠今主任是非常厚道的人,他沒有考慮後果。梁院長,柳松仁在位時制定了一條規章制度:發生醫療糾紛時,當事醫生要承擔部分賠償。萬一主刀醫生把責任推給助手,我們可賠不起。」 「你是說萬一。如果萬一真的發生醫療糾紛,構成醫療事故,我們再面對現實,解決問題。」梁啟德回答道。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強調,「我知道你會為許主任做主的。這一次的死亡事件跟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初來乍到,還要指望師傅們支持你的工作。當然,我們也是支持你的。舉例說吧,取藥窗口前人聲嘈雜,交待藥的用法時,病人有時聽不清楚。我準備從自己的薪水裡拿出一部分錢來在視窗上安裝一個麥克風,讓病人能聽清楚藥物的用法。」 「感謝您考慮安裝麥克風。但這事可以交給張北辰副院長做。」梁啟德指了指窗外的夜色,「時間不早了,周主任,請回家休息吧。我出去為您叫輛車。」 周政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叫車。請你不要讓李荷副院長知道,我來找過你。」拜託過梁啟德,她意識到梁啟德並不打算當著她的面承諾什麼。「他骨子裡很強硬,總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政記不清是誰這樣評價過梁啟德,但她確信這評價的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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