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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今天的酒裡,多了一味,百花釀變成了斷腸散。

  月牙初上,皇上果真來了。

  許是日夜操勞,他原本烏黑的頭上竟多了幾縷白髮,聲音也變得蒼老了許多,只是看人的眼神沒有變,溫暖,體貼,還存了幾絲憐惜,並沒有外面人傳說的多疑和兇殘。

  我款款跪下:「皇上……」

  「起來。」一隻有力的手拽我起來,「朕看看你……」

  我們互相端詳著。

  一個是真龍天子。

  一個是宮娥青衣。

  一個要一統江山。

  一個想弑君謀逆。

  「今兒怎麼不守規矩放起風箏來了?若被皇后看見,你可小心……」皇上沒有放開我的手。

  「臣妾,只是忽然想叫這風箏替臣妾望上一望……望上一望皇上……可好……夜裡是不是還咳嗽……偏忘了今日是……不該隨便出來……驚了聖駕……奴婢該死……」

  是啊,我是真的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皇上起身踱到桌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白日的風箏。「畫的很好啊,竟有幾分像你呢。」 然後,他輕輕地拽下那個小鈴鐺,放進袖子。

  「朕忙於政務,冷落了你啦。這兩日宮中有人屢染傷寒,朕叫太醫在查了。你隨朕到了園子裡,該放心些了啊。」皇上又一次握住我冰冷的手。也許在這靜謐的深夜,皇上也是個害怕孤獨的人?

  我心裡一顫。眼淚竟想要淌出來。

  「朕還盼著你能給朕生個龍子呢!哈哈……」

  「皇上,您也要保重龍體才是。」說著這話,手卻更加冰涼。

  「看你今兒放的風箏,朕喜歡得緊呢,這兩日天氣好,你在這園子裡陪朕放風箏好不好?這兒沒有宮裡規矩多,可隨意些。」

  「是,皇上。」

  放風箏?皇上,你不知道那風箏早都殘破了嗎?

  「好呀,你還預備了『百花釀』呢?難為你的心細到如此,還記著朕的口味,不喜烈酒。只品素酒,來來,快斟來,咱們共飲……」

  我趕忙站直身子,顫巍巍去端琉璃盞……

  他毫無防備,他想不到,身邊這個嬌小的女子,這個五年來從不多言多語,內斂賢淑的小妃子,竟為他預備了一杯牽機毒藥!

  他慢慢地彎下身子,劇痛讓他大汗淋漓,臉色蒼白。

  但是他不出聲,一聲也不呻吟,他只是弓著身子,努力地抬頭看著我——

  「你、你這是……」

  「牽機藥……」我說,「永不翻身……」

  我最後聽到皇上長歎一聲。

  「為什麼?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要做皇上呢?為什麼我要來阻止你做皇上呢?來不及了,來不及想明白了……我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酒,是溫熱的,甜香的,可是自喉嚨一流進肺腑,登時變得燥烈無比,苦不堪言。每一滴酒都在我身體裡爆裂,撕扯著我的血肉。

  我不由自主地縮緊身子,癱倒在地,倒在皇帝的身邊,他努力地伸手過來,還想再一次抓住我的手……

  忽然有了力氣,睜開眼睛醒轉過來——檯燈還亮著,書在枕邊,貓貓在腳邊打著呼嚕,看看表,我不過才睡了二十分鐘!

  可能是剛才一陣夜風,我又忘記了蓋上毛巾被,所以冷得縮成一團……

  好半天,回味著那個夢,一時有點莊周蝴蝶的幻想。

  怎麼做了這樣一個怪夢啊!忽然想起那本書,忙抓過來看,後面還有幾行字寫道,疑心甚重卻勤于政務的雍正皇帝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暴病崩於圓明園。關於他的死,正史和野史眾說紛紜,疑點重重。

  那夢中的女子,終於完成了使命,可是那又能怎麼樣?所謂的牽機藥帶來的「再也直不起腰」,畢竟是來生來世的事情了,來生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我呆呆地望著檯燈,不要說來生,前世的我,又是怎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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