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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此而已。

  很快,這四個字通過"咽喉",又通過密電,飛速地傳到了北京。蜥蜴行動提前開始的時候,"心臟"還完全不知道它的目的。到底是誰在執行這個任務?情報局?特情室?司調局?是老蔣的意思?還是小蔣的安排?沒有任何確證,他只能判定,這是一個負有特殊命令的最高級別的特工任務。

  就在緊急會議結束後,"心臟"冒著可能被懷疑的風險,從一個極關鍵的人物口中探知,蜥蜴行動十分順利,即將進入第二行動階段。

  這令他很震驚、很著急。"咽喉"已經把這個消息的密電發往北京,接下去,就只有等待。

  等待已成家常便飯。

  此刻,"心臟"肅立在陽臺上,緊緊皺著眉頭,抽著煙,朝大陸的方向眺望。他覺得,今晚,臺北的夜特別的黑,特別的漫長,特別的安靜。

  "心臟"那顆孤獨的煙頭好似一粒微弱的星子,明明暗暗,閃閃忽忽,消融在冰涼的夜色中。

  1964年10月17日

  19:08 台州

  大雨突至。

  秋雨秋風裡,廢棄的蒲草山老看守所那幢三層監獄,像一頭巨大的黑幽幽的獸,安靜地趴在半山腰上。

  這裡原是國民黨台州第二監獄,解放前,關押過不少共產黨人,解放後,關押過不少國民黨人。這幾天,擠進了不少"黑五類",都是"四清運動"中被清理出來的一批人,臨時送來這裡集中教育改造。

  在這批人到來之前,老看守所已廢置五年半了,破舊不堪,院子裡長滿了齊膝高的野草,牆上的白泥灰層層剝落,像畫著一張張古怪的地圖,屋子裡彌漫著一股潮黴的味道,令人作嘔,角落裡滿是白森森的蛛網。那些鐵門都生了鏽,紅斑斑的,像染著血。總之,只有鬼氣,沒有人氣。

  陳甌是個右派,三天前剛剛被轉到了這裡,和所有"倒楣"的人一起,清理荒掉的監獄。昨天上午,有人在三樓的301囚室裡的牆上發現一個奇怪的人形,有頭有身,有手有腳,姿態怪異,好像是血跡幹透滲入了牆灰內,又像是一個燒焦的人印在牆上的殘影。於是,謠言四起,有人說,這是以前被國民黨酷刑折磨而死的地下党烈士;有人說,解放後,這個監獄曾經失過火,人影便是那時候燒進牆去的;也有人說,人影是個女人的樣子,五十年代中期,有個被打成反革命的女人在這兒用褲腰帶上吊自殺了,這影子怕是她的魂……私下裡越說越邪乎。今日早操,更傳言,昨夜子時似有忽男忽女的淒哭聲從那囚室裡飄出來,還聽到有人在敲牆。說得有鼻子有眼,人心惶惶的。

  對於這些謠言,陳甌都把它當成人們空虛得發慌時聊以解悶的無稽之談。他老老實實地工作,接受教育,爭取早點獲得自由。

  有了謠言,上面就不能不管,馬主任在晚飯後的例會上集中訓斥了他們一頓,說這是有人對政府不滿,別有用心造謠生事,叫人連夜把那個詭異的人形剷除。這是個"鬼"差事,除了陳甌,誰也不願意幹。

  陳甌奉了馬主任的命令,提著一桶子石灰塗料,帶了鏟子和刷子,去三樓的那間囚室。三樓沒人住,空落落的,廊燈很昏暗,是昨天剛剛裝上去的。外面的風聲雨聲,到這裡就聽不大到,廊上出奇的靜,腳步踏著,嗒嗒迴響,聽上去就像行走在一支下水管道中。

  陳甌心中不由生起歲月滄桑之感。十五年前的某天,他也曾走過這道走廊,一樣長短,一樣恐怖陰森,一樣有著良好隔音效果的走廊,但那時的他,卻是"另外一個人"。回憶鮮明生動,歷歷在目,而今卻是鬥轉星移,物是人非,人世真是玄妙啊!

  陳甌走到301囚室門口,遲疑了一下,推開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黑洞洞的,看不大清楚,一股醃臭味撲鼻而來。他從腰間取出一支蠟燭,用火柴點亮了,霎那間,燭火把老囚室照得陰森怪異,東牆上的那個"人形"在明明暗暗的燭光中更顯恐怖。陳甌發現自己突然有點害怕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把蠟燭固定在佈滿灰塵的木桌上,挽起胳膊,走到東牆邊,半跪在地上,開始用鏟子清除"人形"。

  這活兒並不好幹,鬆散的泥灰雪花般飄下,幾乎迷了他的眼睛。陳甌劇烈地咳嗽起來。

  十五年的那一天,就在這個囚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腥的力量,暴力、變態、刺激、扭曲,這力量讓他至今不寒而慄。隨著時間的流逝,恐懼在陳甌心裡越積越深,令他心慌意亂,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的感覺那樣真實,仿佛背後正站著一隻鬼,用一雙火紅的眼睛盯著你。就算像陳甌這樣一個原本不信邪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陳甌的手停住了,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死亡的網就會罩下來。

  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一個黑影赫然壓了過來,他剛想叫,口鼻就被一隻大手死死地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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