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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連載(三十)名字

  念小學時,我喜歡這樣介紹自己:「我是曾子墨,曾子的曾,孔子的子,墨子的墨。」雖然年紀小,說起春秋戰國的這三個「子」,我的口氣卻不小,因為我知道,爸媽給我的名字足夠讓我有底氣。不然,從小到大,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對它感興趣!

  到了美國,很多中國同學都用了英文名,我卻一直用著中文拼音,Zimo。好在這四個字母發音簡單,美國人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叫出來,根本不用像說繞口令一般,和舌頭較什麼勁。

  但我得到現在這個名字時,卻已經六歲多了。之前,我用的是單名「虹」。

  那時,我姐叫曾東,我哥叫曾方,我們三個合起來就是「東方虹」。

  每次,收音機裡響起「東方紅太陽升」的熟悉旋律,我都會用稚嫩的聲音,半是自豪、半是炫耀地對小朋友說,「看,又放我們家名字的音樂了!」

  可是,同樣的音樂,同樣的名字,對爸媽提起,他們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明明是他們的傑作,但響亮而又時髦的這三個名字,爸媽似乎並沒放在心上。

  這是因為什麼,年幼的我並不懂得,也從未想去問過。

  直到1979年夏天,一天,爸媽把我們三人叫到一起,說要為我們改名字。我姐和我哥改回「子犁」、「子劍」,我的新名字則叫做「子墨」。

  故事是這樣的:

  1961年夏天,在我姐出生前夕,爸媽觀看了北京人藝的話劇《膽劍篇》。劇中講述的是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故事。

  《膽劍篇》中,勾踐重歸故土時,一個名為苦成老人的庶民向他報告,說自己的兒媳剛剛生下一對雙胞胎,懇請越王為嬰兒命名。勾踐當即賜名:「一個叫子犁,一個叫子劍!」

  我爸媽那一代年輕的知識份子深受感染。他們立即提筆,給時任北京人藝院長的曹禺先生寫了一封長信,說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無論男女,老大就叫「子犁」,老二就叫「子劍」。

  很快,爸媽收到了曹禺的親筆信,說他衷心祝福就要出生的子犁和未來的子劍健康成長。隨信,曹禺還附上了北京人藝劇場裡位置最好的兩張票,請爸媽再去看一遍《膽劍篇》。

  1961年年底,我姐來到人世。兩年後,我哥也出生了。然而,「子犁」和「子劍」的名字卻只伴隨了他們幾年的時間,因為,1966年的初夏時節,「文革」浩劫降臨了。

  那時,我媽在人大中文系教書。紅衛兵來抄家時,曹禺的來信成為了罪證。第二天,校園裡就貼出大字報,題目是《曹趙呼喚,反攻大陸》。紅衛兵說,那封信是我媽和曹禺夢想跑到臺灣的蔣介石集團能夠臥薪嚐膽,反攻大陸!

  被打成裡通外國的特務後,我媽的身心倍受摧殘。爸媽不得不違心地更改了戶口。

  文革劫難,「東方虹」的名字陪伴我家度過了十幾年。直到惡夢醒來,拖到1979年,平反政策終於落實到了我們家。於是,我們這個五口之家的「百事待舉」也從恢復原名開始了。而我,更是有幸得到了子墨這個新名字。

  爸媽說,「子犁」和「子劍」都是物質文明的標記,而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必定還要有精神文化。所以,「子墨」,取文房四寶之「墨」,「曾子墨」,則取春秋戰國之曾子、孔子、墨子,這樣的名字,應該能夠標舉我們的精神文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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