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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爸抬頭,鼻音很重地「嗯」一聲,將案上的一張紙交給我。看到上面的字,我愣住了。爸一整夜靜坐在幾案前默想,就寫出了這兩個字?

  紙上,兩個秀逸的字體:「等我」。

  我以為,爸會寫些更纏綿的青華。卻只有兩個字——-「等我」。也許,對爸媽而言,真的不需要再說什麼承諾了。「等我」,足矣……

  我將紙小心折好放入背包,最驕傲扯出笑:「媽肯定會很珍視這份五十歲的生日禮物。」我有足夠信心,只要媽看到爸的信,她肯定會接受骨髓移植手術的……

  我本想跟絡秀告別,卻仍是忍住了。不想再打擾她,本來就沒有開始,又何必有結束呢?

  爸送我走,他已經很熟悉這些程序了。千言萬語想叮囑,只凝成一句:「爸,這四年中你一定要保護好身體,為了媽」

  爸看著我,重重點頭。

  九十八、臨終日子

  「道標師傅!」

  我轉頭,看著似曾相識的身影悄然走近。已久俏麗的臉,靈動的眸子,乾淨的如同古代毫無污染的藍天。只是髮髻挽起,已是少婦裝束,減了幾分嬌憨,卻多了成熟女子的魅力。再次見她,我的心仍有悸動。

  容晴容雨本來拉著我的手嘰嘰喳喳地拼命說話,見到絡秀,立刻甩開我,飛撲上前,紮進絡秀懷裡。我看著絡秀對兩小兒寵溺地說話,用帕子擦他們的嘴,溫柔的神情像極了我記憶中年輕時的母親。

  我有絲傷感。她不叫我「小什」,而是一本正經地叫我「道標師父」。慢慢踱步到她身邊,笑著看她:「絡秀,四年未見,你可好?」

  她抬眼,純淨的雙眸在我臉上盤旋,眼裡蘊著水一般的柔情。那一刻,我有點嫉妒她的丈夫了。她叫送她來的車夫帶兩個小兒坐上馬車,轉頭對著我恬淡一笑。

  「還好。」她的臉頰飛過紅暈,頭低下,露出玉琢般的頸項。清脆的聲音響起,「夫家對我很好,我已有一兒了……」

  我一怔,隨即釋然。她現在二十一歲,在這個時代,的確已為人母了。可是,為何聽到她有了孩子,我的心會有點疼?

  我甩甩頭,不該想這些不著邊際的,看著她的眼問:「那,容晴 容雨交托給你,你丈夫可會……」

  她搖頭,臉上現出一絲幸福的微笑:「夫家早已知此事,他會對容晴容雨以自己孩兒般對待。」

  不由感慨,她真的嫁了個好丈夫。聽父親說,這門親是她自己選的,那個男人雖然只是品級不高的官吏,卻為人正直善良,對她真心以待,發誓決不納妾,她這門美好的女孩,的確應該有個好男人配她。容晴容雨交托給她,我和父親都放心。

  「法師病情如何?」

  「不太好。」我搖頭長歎,「這次恐怕難逃天命。所以法師命我將兩小兒託付于你。萬一法師有不測,他們兩也不至於失去依託。」

  「你放心。容情容雨是我從小帶大,日後決不虧待他們。」她神情變得嚴肅,鄭重向我發誓。然後,對著我柔聲寬慰,:「法師吉人天相,佛祖會保佑他的。」

  我看著她溫柔的臉龐,有些發怔。為什麼這麼純淨的女孩,在我的時代那麼難找到?

  她坐著馬車離去時,我一直怔怔地看著。對她,心裡始終有絲酸澀。我沒有爸媽的勇氣,衝破時空障礙,勇敢地去牽她的手,只能看著馬車越馳越遠。

  夏日的夕陽下,蟬聲噪鳴,幾縷涼風拂過,揮不去我的失落。這一別,便再無可能相見。長安沒幾年又會陷入人間地獄的慘況。我本來想提醒絡秀,可現今的中原大地,有什麼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想起唐代崔護的詩,不禁悵然。

  去年今日此中門,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絡秀,希望你在亂世中,跟你的丈夫,容晴容雨,還有我未曾謀面的你的兒子,平平安安……

  「道標!」

  是個熟悉的聲音,我歎氣,轉頭。看著林蔭道上飛奔過來的滾圓身軀。四年不見,他比皮球還圓了。

  「道標,聽說你回來了,我趕緊來找你!」他氣喘吁吁地奔到我面前,瞪圓眼睛打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一點都沒變?」

  我呵呵一笑:「昨日回來的。」對我而言,時間只是過去了半年,當然不會有什麼變化。

  道桓挽住我的手臂,興沖沖地往爸的住所走:「你還沒見到師尊嗎?他如今身體不適,已臥床幾日了。聽說昨晚,他召集外國弟子為他念咒,不知今日情況如何。」

  「我已見過他了,昨日便住在他那裡。」我淡淡地解釋。昨夜是我讓僧肇召集爸的龜茲弟子,在爸的臥房外念了一夜經。果真驚動了姚興,他現在正從長安趕來。

  「要不是你,我也無法敗在師尊門下。這四年,從師尊處學來的,比我前三十年學到的還要多。」他歎口氣,真誠地對我說,「謝謝你,道標!」

  「道桓,陛下還在逼你還俗嗎?」

  他長歎出聲,鬱悶地吐氣:「我一直覺得劉勃勃必反。便勸陛下莫要委劉勃勃以兵權,可惜陛下不聽,兩年前劉勃勃果然反,陛下懊悔某及,便又來逼迫我還俗從政。若不是師尊勸阻,師兄我也會跟你一樣,一走了之。」

  姚興統治後期,朝政一塌糊塗,沒有好謀臣,便打主意到道桓身上。道桓雖然表面一臉憨態,卻看問題非常精准,只是他心思不在政治上。

  「如果陛下還要逼你,你隱匿山林吧。」我隱晦地透露。

  姚興撐不住多少時間了。姚興晚年,幾個兒子在老爸還沒死時便爭得不可開交。姚興死後,太子姚泓繼位不到一年,便在劉裕攻打下破國身死。這些,將在公元四一七年發生,離現在只有八年時間。道桓若去隱居,也能免得經歷這場戰亂。

  道桓搖頭歎氣:「唉,古人有言:『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若逼我太甚,也只能如此了。」

  道桓隨著我一同踏進爸的住所。大堂裡有很多人,爸的臥室外圍著不少人,都是爸的弟子們,面露憂色,卻不敢進門打擾爸。

  我讓道桓在外等候,自己進了臥房。房裡只有他的僧肇:他側臥在榻上,手上拿著經文,還在念誦著,一旁的僧肇奮筆疾書。

  「爸!」

  僧肇詫異地抬眼看我,我趕緊改口:「師尊,你怎麼還在譯經!你現在該休息!」

  「時日無多了,這《大品般若》還未校隊完,總得要做完才好。」他對我溫和地微笑,又轉頭問僧肇:「校完了嗎?」

  僧肇落筆,坲去額上的汗珠,輕噓出一口去:「師尊,總算是做完了。您趕緊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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