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不必了。」雉奴攔道,回身走到書案前:「你可道父皇為何如此寵倖徐婕妤?」

  媚娘心中一顫,瞬間斂卻眸中希翼,只平淡道:「徐婕妤端靜秀美、才華橫溢。」

  雉奴一笑,道:「那你又可知兕子為何只對徐婕妤如此依賴?」

  抬眸笑容斂盡:「徐婕妤不過才入宮的女子,兕子……怎就會對她這般?」

  越說越是令人心生疑惑,這本便也是媚娘不解之事,徐惠的寵,未免來得太過突兀,好似一夜繁花開遍,轉眼,已是春了。

  媚娘凝眉,輕道:「九殿下累了,奴婢伺候您回去歇息。」

  媚娘不知雉奴為何會與她說起這些,還是不要表現得太過殷切才好。

  雉奴卻低下頭,展開書案前一展雪帛畫卷,畫卷自明黃色錦緞綢裹中取出,顯是極珍惜的東西。

  雉奴輕輕撫過畫卷,容色隱有一絲憂傷:「你來看看。」

  媚娘忙道:「奴婢不敢。」

  雉奴並不抬眼,只是淡淡說:「徐婕妤的眼裡只有兕子,只有……父皇!」

  他語意中的失落分明可聞,驅使著媚娘的好奇心,卻仍是站著不動。

  未曾想,九殿下這小小年紀,竟是這般傷情的男孩。

  雉奴一歎:「你說,我若是也病了,徐婕妤會來照顧我嗎?」

  媚娘道:「殿下切莫說這些個不吉利的。」

  書房內高爍的燭光,搖映在雉奴眼中,烏黑瞳眸,流閃一叢感慨:「你與徐婕妤素來要好,想也是才學頗佳吧?」

  媚娘恭敬道:「媚娘才疏,不敢與婕妤相比。」

  見雉奴一直盯看著那幅畫卷,目光不曾移視,到後悔了當時沒有過去觀看,究竟是什麼,竟令他看得這樣出神?又與徐惠一步登天有何關聯嗎?

  心下一思,徐徐走近身去,溫然道:「殿下,想陛下也要回了,奴婢還是侍候您歇息吧。」

  近身至桌案前,眉眼略略下低,明華燭焰下,只見華麗龍桌前,一展帛卷細緻,但見卷帛如雪,一女子躍然卷上,丹砂墨青、雲墨飛紅,畫中女子黛眉舒意,雅容修止,一雙清眸瀲水灩,一點胭唇凝嬌紅,玲瓏身姿、氣度如風,神情間有淡淡憂愁,卻無礙她傾倒眾生的笑容。

  媚娘眼眸不禁一滯,暗自驚歎,她亦是極懂畫的人——

  又是怎樣的筆韻,方能描畫她冰清玉潔的氣質,高貴爍華的美儀?

  細細看來,仿佛似曾相識。

  雉奴觀她神色,苦笑道:「可是眼熟?」

  媚娘望他一眼,再低眼仔細觀看,那眉修黛、眼如水,淡笑眉眼間,幾分神韻,竟是……

  媚娘心一驚,這畫中女子竟與徐惠有幾分相似!

  只是,獨缺了她雍容的氣度與看盡世俗的眼神。

  媚娘不禁道:「她是……」

  雉奴閉目苦歎:「此,乃母后臨終,父皇親手所繪!」

  長孫皇后!

  武媚娘大驚,再是細細看來,這,便是先皇后?便是令當今陛下,曾痛斷心腸的長孫皇后。

  聽聞當初,長孫皇后仙逝,陛下曾搭建層觀,日夜觀望,深情可鑒,更自那之後,消沉至今!

  心中不免驚悚,難怪!難怪!

  媚娘不可掩飾眸中的驚訝,暗暗歎息,原來……如此!

  正自思想,卻聽殿外腳步聲沉緩,媚娘一驚,與雉奴對看一眼,連忙遠遠退開數步,隱隱安穩下驚亂的心緒,帝王腳步沉沉,踏進殿來,媚娘忙恭謹的低身拜倒:「參見陛下。」

  7、 縱是濃情也成空

  夜風撩殿火,火影在帝王臉上飄忽不定,李治臉上亦有瞬間驚慌,連忙走近幾步,低身拜倒:「參見父皇。」

  李治顯然局促,不安的望向龍桌案,李世民心思何其細敏,見他眼神,眉間便凝起一蹙深痕,緩步走向書案,搖曳燈燭在他眼中,仿是夜空邃遠的星輝,明亮、又有哀傷,幽幽冰涼。

  李治站著不敢說話,媚娘亦偷偷的望過去,卻見李世民幽涼的眼,正向自己望來,心上猛然一顫,立即低下頭去,心跳驟然加劇。

  那雙眼,幽魅而深邃,是令人不敢直視的眼神。

  「你何以在此?」李世民聲音淡淡,有略略沙啞。

  媚娘深吸口氣,回道:「回陛下,奴婢……奴婢是伺候九殿下而來。」

  李世民緩緩回身,望向一邊站著的李治,李治局促的低著頭,身形晃動。

  李世民顫抖的手將畫卷輕輕合起,明黃錦緞被高燭宮燈更鍍上一層淡淡明光。

  卷軸被小心裝好在錦緞中,李世民坐穩在雕龍椅上,揮一揮手:「去吧,朕累了。」

  心中皆是松下口氣,互望一眼,連忙施禮告退。

  「武媚娘,傳徐婕妤過來。」李世民的聲音疲憊不著一絲情緒。

  「是。」媚娘回身應了,卻見平素赫赫天威的一國之君,凝眉閉目,輕輕按壓著鼻翼,顯是疲憊已極。

  終日的勞累,還是在這堅毅冷峻的臉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可卻令那臉廓更如遠山悠遠英毅。

  轉身而去,出得書房,卻正見到徐惠自兕子殿中走出,夜風撩開她杏黃色薄紗裙袂,月白色錦裙隱隱流蕩,望見媚娘,清秀黛眉微凝,隨即展顏道:「媚娘。」

  再看見她,眼中卻無端是那水紅流霓衣群的女子,是那眉間端然持重、素淨溫賢的至高女子!

  淡泊月色,一縷清光幽幽映上女子清淡容顏,果然,那眉是似她的煙黛,那眼是若她的清淨,只是那素淨眉宇少了幾分憂、少了幾分雍容氣度。

  見她凝眉不語,徐惠亦斂起唇邊笑意,喚道:「媚娘。」

  一聲方驚斷媚娘思緒,忙低身道:「徐婕妤,陛下在書房傳您前去。」

  徐惠一驚,隨即點頭,向媚娘微一示意,便揚袂而去。

  淡淡蘭草香拂入鼻息,媚娘隨著望過去,卻站在殿口處,久久不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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