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吟(79)_夜幽夢

七九

　　走出那間屋子，念清正不知道去哪裡找玄颯，躊躇片刻，她順著原先進來的路走出去。可才跨出沒幾步，玄颯的身影就如鬼魅般閃現在她面前。

　　沉默的神色，沉默的目光。玄颯輕聲道，「你的情緒有些亂，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念清不自覺地咬唇，「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看見一件不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的手很冷。」玄颯忽然將她的雙手納入自己掌中，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又伸手觸了觸她的面頰，「臉也是冰冰的。」

　　從掌心傳遞來陣陣暖意，念清的面頰紅潤起來，黑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望著玄颯。毫無預兆的，她將腦袋埋入他胸口，雙手環抱住他。「颯颯，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玄颯沒有多問，低頭望去。「接下來做什麼？回蕭家？」

　　「不。」念清閉上眼，鼻腔中滿是玄颯的氣息。「我在考慮，是否應該去參加武林大會。」

　　「你想去嗎？」

　　「其實不怎麼想去，展家的人都很討厭麻煩，我也不例外。」

　　「那就不去。」

　　「可是，我答應過銘稀會幫他解決這件事，要阻止沈蒼瀾，我就必須去九重宮走這一趟。」念清的聲音悶悶的，根本不想抬頭。若沈蒼瀾猜到自己的心思，還會把請帖給她嗎？不論他做的是對是錯，自己偏偏就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絕對要阻止。「爹和娘當初是從朝廷之中逃到江湖，就是不希望受拘束。現在，我不想讓沈蒼瀾毀了武林的清靜。」

　　「既然你已經決定要怎麼做了，還在猶豫什麼？」玄颯捧起她的臉。「你不是決定要去了嗎？」

　　念清抿著粉唇，撒嬌的稚嫩神色漸漸轉為感傷。「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水淼，雖然他已經忘了所有忘了我，可是我沒忘。他可以把我當作陌生人，但我沒辦法。見了面恐怕會尷尬。」

　　空氣很沉默，玄颯的目光蒼茫，無邊無際地擴散，然後牢牢籠罩在念清身上。

　　氣氛是顯而易見的怪異。

　　「去吧，你有必要去九重宮一趟。」竟然會說忘了她？不夠高明的藉口。或者，那個人真的有自信不洩露半分感情？不過真可惜，他玄颯從來不希罕別人成全的感情，若不是他的，他寧可不要。「為了水淼也該去。」

　　念清的身體倏然僵硬。

　　「他沒有忘了你。」

　　念清如雕像般怔然，仿佛有某些東西破碎，然後徐徐流入眼瞳中。

　　「他在騙你。」

　　念清閉上眼，肩膀微微顫抖，出口的聲音渲染著翻騰的激烈情緒。「你確定？」

　　「他剛醒的那幾天情況並不穩定，經常會昏過去。所以，我在九重宮留了段時間教他九重劍訣，讓他嘗試自己把生命力調動起來。我不喜言語，除了教導他武功外也沒多聊。可是，每次他昏過去時，我都可以聽到他說話。從始至終，他只在重複兩個字，只是在重複一個人的名字。」看到念清顫抖得更厲害，玄颯攬住她的肩。「所以，念清。我知道他絕對沒有忘記你。」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在昏迷中洩露出真心。

　　念清，念清……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在他意識都不清楚的時候仍然放不下的執著。

　　「那時候我消耗半成功力，可是，這並不代表水淼就完好如初。我減少十年陽壽也不代表他就有十年陽壽可活。我也不清楚他究竟還能活多久，念清，我不擅長猜別人的心思，可是，或許就是就這個原因，水淼才裝作失憶吧。」

　　陽光只照射到側面，念清的臉一半陷入陰影之中。「是嗎？」聲音輕謂，如歎息詠唱。

　　肩膀上傳來炯炯的熱度，漸漸擴散到四肢五骸，念清在玄颯的懷裡緩緩停止顫抖。玄颯的黑色長髮垂落到念清的面頰，酥酥麻麻的。他專心地注視他，一言不發地等她做決定。

　　「去吧。」念清抬頭，神情雖然有些僵硬，可她還是笑了笑。「一年前我選擇了逃避，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逃避。」

　　第41章

　　朝廷想要招納武林勢力，這個意圖在沈蒼瀾的行動中表現得猶為明顯。有人想要歸順朝廷，自然也有人反對。可是，沈蒼瀾高明就高明在這點上，他從不以強權來壓迫別人答應，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權勢來進行誘惑。

　　譬如說，他廣發武林大會的請帖，只是邀請，卻不強迫。請帖他發，至於來不來則是別人的選擇。他從來不說要當武林盟主什麼的，他只是表達想立九重宮主為國師的意願。很多老江湖都看出他的野心，但即使看出來，也不知道該指責他什麼。

　　這是念清第二次到九重宮，距離武林大會的召開還剩下五天，有個別人士已經先行到達，暫居在此。念清手上拿著兩張請帖，自然成功和玄颯進入了。

　　九重宮中的消息傳播得很快，火焱的到來深刻驗證了這點。這時的念清正在向玄颯說她小時候的趣事，久別重逢，看到故人後，她僅是微微一笑，「進門之前不是應該先敲門嗎？火焱，一年不見，你的規矩倒是少了很多。」

　　跨到一半的步伐硬生生停下，火焱目光複雜，「抱歉，那需要我退出去補敲一次門嗎？」

　　「這倒不必，你也知道的，我這人很隨和。」念清狀似隨意地聳肩，神情很是寬宏大量。「這麼急匆匆地來找我幹什麼？別告訴我是敘舊，那對你來說太矯情了。」

　　「我和你之間的確沒什麼可敘舊的。」火焱單刀直入地問，「你來九重宮做什麼？」

　　「參加武林大會呀。」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不覺得你會對這個感興趣。何況，我以為你不會喜歡來這個有著不愉快回憶的地方，也以為你沒有勇氣回到這裡來面對。」

　　「人嘛，總是會變的。我也不過是想通了。」念清斂著眼睫，維持平靜的語氣。「一年前的事情不全是我的錯，所以，沒什麼好逃避的。真要說那時候有錯，最大的錯誤就是懦弱。」

　　「……是嗎？」火焱的目光像重新認識了她，之前就零零碎碎聽說她的改變，果然不是謠言嗎？「你到這裡來會去找水淼嗎？」終於說出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

　　念清瞥他一眼，輕聲細語，「你反對我見他？」

　　「水淼已經忘了你，你不應該再打擾他。」

　　「看來，你的確反對我見他。」這一次是確定的口吻。念清眨眼，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當時為什麼同意他來做我的侍衛？」

　　我沒有同意。火焱很想這樣回答，可是這樣會暴露更多的信息，所以他只是沉默。

　　「我的確想見見他，火焱，你會帶路嗎？如果不的話，那我自己去找。」

　　「見他做什麼？你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必須要說的事情吧？」

　　「有啊，有不得不說的事。」念清站起身，一臉正色。「如果他真的忘了我，那我會沉默地離開，給他一片新天地。可是，他在騙我，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想問清楚說清楚。不是為了水淼，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希望自己以後的人生可以活得輕鬆逍遙，我不要有事情一直糾葛在腦中。他可以騙別人騙我，甚至騙自己。可是，我不想再騙自己了。」

　　長長的一聲歎息，火焱仰天，然後伸出手，「我帶你去。」

　　兩人靜靜走在小徑上，彼此並不說話。

　　過一會兒，火焱先開了口，「水淼他，想爭宮主之位。」

　　念清抬眸，「我一直以為他淡薄名利。」

　　「我希望你阻止他。我知道，你可以說服他。」

　　「為什麼？」念清的目光微顯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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