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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吳菊人先是一怔,跟著是一陣狂喜,抱緊她在她臉上一陣亂親,邊吻邊說道:「宛玉,宛玉,你回來了宛玉。」

  紫菀喜極落淚,也將他抱緊,應道:「三哥,要不是你叫我,我就回不來了。三哥,我想你想得不想活了,三哥,沒有你我怎麼活啊。」哇一聲哭出來,淚如雨下。

  吳菊人鬆開手臂,用雙手托著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眼睛,痛心地道:「你怎麼就走了?我們剛說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你怎麼就走了?」

  紫菀哭道:「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是有意的,都是那塊害人的玉,攝走了我的魂,害得我們分開。三哥,你把那東西藏起來吧,我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它。三哥,你信我,我沒有想要離開你。」死盯著吳菊人,道:「你信嗎?你信不信我?你要不相信,我就不要活了。」

  吳菊人啞著嗓子道:「我要不信,就不會一天一夜不睡覺地守著你,喊你的名字,搖你的身子。喊得我都不相信你還能回來,怎麼叫你你都不應,我怕你真的一去不回。」

  紫菀破涕為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把我喚回來。」忽然道:「你是不是咬我的手臂了?」話說出口,就覺得手上火辣辣的痛。

  吳菊人拉起她的手臂,把臂上的齒痕給她看。紫菀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道:「你還真下得了嘴,把血都咬出來了,當初我可沒有咬這麼狠。」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道:「三朝回門那天我咬了你,你是不是一直懷恨在心,一心想著要報復?這下總算找到藉口了,加倍地要咬回?」

  那小臂上的牙印深入肌膚,一個個牙尖小眼裡滲出血珠,青紫一片,襯著雪白的手臂,甚是慘相。吳菊人捧起手臂輕輕吻道:「如果能把你喚回來,咬下一塊肉我都下得了狠心。」

  紫菀呼一下把手臂收回,佯怒道:「咬別人當然下得了狠心,你倒是咬自己一口試試?」

  吳菊人看她輕嗔薄怒,嬌俏嫵媚,頓時滿天的愁雲都散了,哈哈一笑,說道:「等哪天你要用人肉做藥引子,我一定咬一塊自己的肉下來,眉頭都不皺一下。」

  紫菀用手肘撞他一下,惱道:「好好的我為什麼要人肉做藥引?你是不是要謅我生病?我真要是生了病,必須吃人肉才能好,我也不勞你動嘴,我自己就咬一塊下來,嚼嚼就吞了。」

  吳菊人笑嘻嘻地道:「行啊,我是唐僧肉嘛,早晚是你這個妖精的下飯菜。」抱緊她在床上躺好,吻著她的鬢角,低聲道:「宛玉,別再嚇我了,你這麼一下子,讓我的三魂六魄起碼不見了一半。」

  他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紫菀卻聽得心驚起來,伸臂回抱住他精壯的身子,把臉貼在他胸前,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喃喃地道:「不會的,不會的。」她心裡想的是這麼健康的人,怎麼可能得病?怎麼可以在壯年去世?怎麼可以拋下嬌妻稚子?吳菊人只當她是在答應不再嚇他,這一天一夜的煎熬讓他心力交瘁,終於贏得她回來,心氣一松,疲倦襲來,眼睛再也支撐不住,只想睡覺,努力睜著眼不讓自己睡,生怕一合眼又會失去懷中的人。

  紫菀覺察出他的困意,吻吻他血紅的眼睛,反將他抱在懷裡,說道:「你睡吧,我不會離開你的,今生今世我都會在你身邊。你難道不知道,我來到這裡,便是為了和你結下這一段姻緣?我們是上天註定的夫妻,三昧真火也燒我不死,時空阻隔也攔不住我。我們生生世世、前世今生都是拆分不散的一對情人。」她這話是說給吳菊人聽,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

  吳菊人得她說出這麼重的誓言,放下心來,沉沉睡去。紫菀把頭靠在他頭頂,暗暗對自己說: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我已是重新投胎輪回,從今以後,秋紫菀和我再沒有關係,我只是宛玉,吳菊人的妻子,吳宛玉。我為他而生,自他而活,過去種種,都是前世的故事。我不會再內疚不安。

  她是這麼想著,可事實偏不這麼來。

  第二天紫菀起床,脫下緊身收腰的洋裝,換上藤蘿紫花絹絲褂子,淡青玉色的裙子,繡著荷花花苞的湖綠緞面布底鞋,一身清清雅雅的夏裝,看得吳菊人眼睛發直,道:「宛玉,你還是穿這個好看。」

  紫菀回頭一笑,髮髻也不耐煩梳,只將長髮辮成一條麻花辮子,用根丁香色的絲絛系了,垂在胸前。耳上戴著一對碧綠的翡翠墜子。

  吳菊人笑道:「你不梳髻子,這個樣子,倒像個丫頭。」他也不在意這出了閣的婦人打扮成姑娘的模樣,反正在海輪上,沒有長輩,就沒有那麼多規矩。

  紫菀道:「喚茶總躺著,沒人給我梳頭,你只好將就一下了。」前些時她穿洋裝,長髮只需盤在頭上,用根簪子別住,戴頂草帽就可以了,這換了清裝,不能戴帽子,她又不會梳舊時的髮髻,只好梳根辮子。

  吳菊人道:「沒什麼,很好看。餓了沒有?我們吃早餐去。」

  兩人到餐廳要早餐,紫菀看看什麼都不想吃,倒了杯檸檬水,拿了兩片裸麥吐司。吳菊人切著煙肉,說:「大嫂在我們的行李裡放得有紅泥爐子和薄銚子,還有大米和糯米。回去我就找出來,明天早上我來熬粥。這洋人的早餐太油膩,我也早吃得厭了。」

  紫菀聽了骨嘟一聲咽了下口水,笑道:「光有爐子有米可不行,還要有炭呢。」

  吳菊人道:「晚上吸煙室裡會生壁爐,我去問僕歐要點煤,估計不成問題。」

  紫菀擺手道:「你可別引我,到時沒有,看你怎麼交差。」

  吳菊人眉毛一挑,道:「我要是熬不出一鍋粥,我就不是吳老三。告訴你,小時候我還偷過人家的雞到野地裡燒叫花子雞吃呢。他們要是不給,我就到底下鍋爐房去偷煤。」

  紫菀笑道:「偷東西你是行家,不過要當心逮住了被當成賊打。」

  吳菊人瞪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指他入室行竊偷畫的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嗤地一笑。他們這一笑,馬上引得餐廳裡其他的客人注目。而看到紫菀一身清式女裝,嬌媚如花,都是一呆。

  此前紫菀身著洋裝,一口英文,幾乎被他們認作同類。這時見了他們心目中古老中國的東方風情,瞪時心醉神迷起來。紫菀雖然受西式教育長大,摩登時髦,向不在意旁人的異樣看法,但也從沒被人這樣無禮地看過,心下著惱,端正莊嚴地坐好,抬起眼睛,迎著那些目光一一回視過去,逼得眾洋人垂眼觀心吃起早餐來。

  吳菊人看得嘖嘖稱奇,為紫菀的不動聲色和大家氣勢叫好。兩人慢吞吞吃好早餐,吳菊人拉開椅子,扶她起身,挎著胳膊到甲板上散步。忽然問道:「你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這般工夫?一派大將風範,好氣焰好架式。」他約摸知道眼前的這個宛玉有些古怪蹊蹺,但心愛情鐘,也不在意那些了,只是好奇要什麼樣的環境才能教養出這樣的女孩兒?

  紫菀本來笑吟吟的,聽他這麼一問,馬上愁眉苦臉起來,待要說話,心頭一陣煩惡,俯身作嘔,只嘔出兩口清水。心頭煩惡過去後,抽出手帕擦擦嘴角,抬眼看見吳菊人驚喜的表情,面上一紅,別過臉去。

  吳菊人看看左右無人,把她拉住,問道:「宛玉,覺得可好?」

  紫菀「唔」一聲算是作答,不肯看他,轉到身後抱住他腰,把臉貼在他背脊上,眼圈已然紅了。

  吳菊人拍拍扣在他腰間的手臂,低聲道:「宛玉,怎麼啦?不舒服嗎?」又小心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紫菀的臉在他背上擦了擦,擦去眼淚,過了好一陣子才答:「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吳霜的生日是在二月,她早上起來微覺不適,心裡一默,就知道自己已經有孕,這才換下緊身束腰的洋裝,改穿寬袍大袖的中式裙褂。就算她從此不是秋紫菀,但她生下的孩子總是吳霜,一早心裡的難過,這時全都泛了上來。不想讓吳菊人看見自己的憂心,只是埋首在他身後,卻也不想放開手,放開九死一生、舍生求死才得到的幸福。

  忽然吟道:「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三哥,這些都是我自己願意的,生死都可以隨我所願,一點點的酸楚我不會怨天怨地。三哥,我們就要有孩子了,你喜不喜歡?」

  第三十八章 魚樂

  喚茶在船上躺了大半個月,天天吃的是紫菀從餐廳帶回來的麵包煙肉,吃得寡嘴鬧心,面黃肌瘦,一百次後悔上了船。這天吳菊人在艙房裡熬了一鍋白粥,盛了一碗給她,雖然下粥的菜只是糟青魚、醉泥螺、黴豆腐、鹹蘿蔔乾,卻把喚茶的胃給治好了。兩碗粥下去,便從床上爬了起來,打掃整理艙房,用小爐子熬粥煮飯,伏侍紫菀梳洗晨吐。

  紫菀懷孕兩個月,晨吐症狀開始發作,吐得黃疸水都嘔了出來,小臉黃黃的,有氣無力,這下換她整天躺著了。吳菊人急得坐立不安,一會兒問她要不要躺下,一會兒又問要不是坐起來,拿個枕頭墊在她腰後,替她擦臉,端茶遞水讓她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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