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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爹您何須說這番話……二老愛子心切,垂綺若再不施以援手,豈不有愧人媳?」她微見嘲諷。

  「好!好!」於寫雲頓時眉開眼笑,連忙到園子外頭拉了孫永彰進來,叫他跪下。

  孫永彰此刻也老實了,跪在駱垂綺跟前,扇了自己兩個巴掌,磕了三個頭道:「大嫂,日前是永彰的錯!是我一時痰迷了心竅,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我是畜牲!求大嫂高抬貴手,我知道錯了,今後再不犯渾!」說罷又連磕了三個頭。

  駱垂綺也不推阻,理所當然地受了,才冷冷地道:「你記著就好!此事說來也是你自己掘得死路……也唯有一條路可以救你!孫家在匈奴未卻之前,女皇總不會大動,但翊靖公主就不同了,你想保自己,就把一應事悉數推在公主身上,或可還能救你。」

  孫永彰一聽這話立時就蒙了,孫騏夫婦自在邊上逼著他應下,然而饒是孫永彰素日陰毒,此刻卻如何也應不下來了。想起以前種種,又想若那一應干係全推至翊靖身上,她會如何?文斕公主的例子擺在那兒,信王的前車也擺在那兒,她這今後怎麼過呢?

  孫永彰只皺緊了眉,抿緊的唇屢次想要啟口,卻終於又憋回肚子裡。他,應不下來。饒是知曉自己將被發配千里,失卻他最渴慕的功名,他,還是應不下來。

  秋芙院裡死寂死寂的,夏草深深,卻看不見花色點綴,柔姬依舊坐在窗前發呆,忽聽得院裡傳來幾句急喚,「小姐,小姐!」

  她恍然回神,見春陽微喘著站在跟前,「小姐!不好了……」

  「怎麼了?」像是久未有過的變亂,打破了這幾乎已經習慣的沉寂,顯得有些無措。

  「小姐,不好了!」春陽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才繼續道,「小姐,今兒孫老爺和夫人去回影苑了,就為了能讓彰少爺能免于皇上怪罪,他們,他們要將我們……我們……」春陽說到後來,忍不住眼淚就滾了出來,撲到柔姬身上,「小姐,我們可怎麼辦?老爺夫人都去了邵曲,我們,我們如果出了孫府,可往什麼地方去呢!小姐……」春陽心中越想越酸,越想越怕,到後來不禁號啕大哭。

  柔姬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那絕望就是春日裡抽長的野草藤蔓,瘋一般裹卷住自己的心房,絞緊,讓她難於呼吸。「要……要趕我們出府?」

  「小姐,你可想想轍啊!」春陽口中說著,心裡也是空落落得慌,小姐素來有老爺夫人寵著,何曾處這樣的境地!這若真要趕出府……

  「想什麼呢?現下的我們,還能怎麼樣呢?」柔姬也怔怔地淌下淚來,「爹爹走得那麼遠,我們兩個人又有什麼用呢?」永航……她還能否寄希望于孫永航呢?經歷過這些,看清了那麼多,她已無用,那他還會顧念她麼?

  前途是如此絕望,看不到一絲兒光來,這麼黑這般暗,讓人心亦能變得淩厲尖刻起來。在主僕二人怔怔地坐了一晚上後,柔姬忽然冷冷地笑出來,「他們去求她,她允了麼?」

  春陽一怔,「總不會這般容易吧……先前做得那麼絕情,此時又去求人,但凡不是個傻子,誰不會逮著機會報復?再說,本來就是彰少爺過了頭,竟然跑去回影苑輕薄人家……」春陽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日裡聽說已經發信去求姑爺說說好話了。」

  柔姬抬眉轉過臉來,面容上有著怪異的驚奇,「孫永彰輕薄她?」她哼笑出聲,「別的男人輕薄她,他們居然要丈夫給輕薄自己妻子的男人求情麼?」

  春陽一愕,繼而也甚覺古怪,「誰知道孫老爺他們怎麼想的!」

  柔姬眼睛定定地瞅著春陽,瞅得春陽都有些心裡發毛了,「小姐?」

  「你想,孫永航會如何回這封信呢?」她輕輕低語,輕飄飄的,仿佛著不了根。

  春陽心裡有些怕起來,「春陽不知道。」

  「嗯。」柔姬點了點頭,輕輕一笑,「春陽,既然咱們都是快要被趕出去的人了,何不也來玩他一場?」

  「小姐,你要做什麼?」

  「唔……你想,駱垂綺如果真接到了孫永航的求情信,會作如何想?」柔姬帶著點病態地笑起來,蒼白的面容在燭光裡明滅,看來卻令人毛骨悚然地沾著鬼氣。「春陽,你去找些孫永航舊日的書信來,越多越好。」

  七月十八,曆名才發了信,就意外地收到了驛站來的孫永航的信件,且上書直交駱垂綺親啟。琢磨著這封信來得比較急,曆名也就儘快地送到了回影苑。

  回影苑裡,駱垂綺正難得地與孩子們玩在一處,曆名將信交到駱垂綺手上,便也和孩子們玩在一處。

  駱垂綺帶著笑意將信封瞅了眼,心中微訝,繼而咬了咬唇,捂著封口默了會兒,終於拆開。然而待看得一行,那笑意帶著原本玩得有些暈紅的血色悉數褪卻,那彎細的眉黛輕輕顫動,將信一下捏在手心裡。溶月原本瞅著他們玩,偶爾回過頭來,卻見駱垂綺竟是從未有過的咬牙切齒,憤恨之色如此明白地表露在外。

  「小姐?」

  駱垂綺哼笑出來,「好!好!」那捏緊的拳頭,指甲已深深掐入指腹間,凜見血絲。

  「小姐,怎麼了?」溶月立時搶上前來想要扶她,然一觸她的身子才知道她渾身竟都在微微發抖,「小姐!」

  駱垂綺一把甩開溶月扶持的手,將那信扯得粉碎,那緊咬的牙根久久才吐出一句話來:「原本倒真打算放手了,如此,我就讓孫永彰生不如死!」

  才短短三天,天都又斷一大案,孫永彰私通翊靖公主,結黨營私,判流放三千里。同時孫騏夫婦教子無方,知情不報,孫騏降級二等,於寫雲撤為三品秉德夫人。這一回,雖未動到翊靖公主這兒,但西昶寺卻也再住不得了,翊靖公主只得自奏上請去西郊的圓覺寺為碧落祈福。女皇索性朱批一揮,嘉獎翊靖公主仁心,直命工人于圓覺寺後院辟出一別業賜予公主長住。

  為此,其實端王倒頗有微詞,然而孟物華卻勸說:「王爺,皇上敢於將皇家醜事公之於世,可見,翊靖公主這根刺紮得皇上的心太疼了,疼到讓皇上都不顧念遠征在外,手握重兵的孫永航了。您是皇上的手足所重,不就是為了皇上一一拔除那些刺麼?」

  端王歎了口氣,「可到底是胞妹,翊靖也不過就喜歡了這麼一個男人,治了那男人的罪也就罷了,現在又趕去圓覺寺住,這一輩子,翊靖哪還能走得出來啊!」

  「王爺,您真是仁厚之人!」孟物華笑咪咪地說著,「其實本來翊靖公主在皇上登基後已經早淡去了那份名利心,皇上也沒再往心裡去。這一回顯然是有人刻意提起……」

  端王一皺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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